宋建武三年,金正大九年,金朝,东京城。
开封城的五月,铄石流金,树叶被晒得蔫卷了起来,蝉声嘶鸣,让处于皇宫大殿上愁眉苦脸的群臣们心烦意乱。
去年春,蒙古大军南下,一路攻城略地,大军直取金凤翔府,糜烂陕西,金将完颜哈达、伊喇布哈迁京兆府民众于河南,以避蒙军兵锋。
去年夏,窝阔台大会蒙古诸侯王,商讨攻打金国之策。窝阔台分兵三道进征:窝阔台自统中军.渡河向洛阳进发;斡赤斤以左军由济南进;拖雷总右军,由宝鸡南下,通过借道宋境,沿汉水达唐、邓,以成包抄之势,企图三军会师汴京,一举灭金。
去年秋,窝阔台亲统兵马围攻河东河中府城,耗时两月破城。接着蒙古军由白坡渡河,进驻郑州;金卫州节度使弃城逃到汴京,黄河防线被冲毁。
蒙古游骑兵进汴京。金将完颜合达、移刺蒲阿自邓州率步骑十万人赴援。双方在钧州西北三峰山一场大战,都是死伤惨重。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杨沃衍、樊泽等金将皆战死。窝阔台派军攻下洛阳、围困汴梁城。
正当蒙古大军攻打汴京东京城之时,西线却传来消息,拖雷部在宋境汉中大败,主帅托雷战死,西路蒙古大军灰飞烟灭,残军三千余一路北逃,退回了河东太原。
而宋军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京兆府,再加上金国潼关守将李平降于宋军。整个陕西,成了大宋的天下。
窝阔台闻知托雷兵败,宋军占领陕西,屯兵于潼关和长安渭水一线,也可能怕天热,也许担心宋军截断后路,窝阔台挥兵退回了河东。而大金国,也免去了一场围都灭国之灾。
但金国失去了陕西,再加上宋军灭了山东李全,兵锋直达山东,使得金国实实在在只剩下了河南之地,而且三面处于宋军的包围之下。
整个北面是蒙古军,东西南三面是宋军,大金国的局面,已经可以用强敌环伺、四面楚歌来形容。
而此刻端坐于大殿御座之上的大金皇帝完颜守绪,身子依然圆滚滚,面色愁苦,精神恍惚。
时光辗转,已经到了完颜守绪当政的第九个年头,国事日衰,大金国已经到了夕阳西下,似乎要亡国灭种的边缘。
仅仅一残破的河南之地,又算什么国家?
自金大安三年,至金天兴元年,蒙古攻金二十一年,大金国百姓死伤数千万,国土面积急速缩小,国力疲惫,人口凋零。
难道说,立国120年的大金国,真的是气数已尽?
金大安三年(1211年),成吉思汗出兵攻金,金帝完颜永济仓卒迎战。野狐岭之战,金军精锐尽失,损耗大量主力的同时,失去了防御两河的能力。
贞祐二年(1214年),为避蒙古大军兵锋,金帝完颜珣不得不迁都南京汴梁城,蛰伏于陕西河南一线,两河大部,尽为蒙古国所有。
完颜守绪即位后,励精图治,西守潼关,北守黄河,金、蒙隔河对峙。九年时间过去,还是未能挽回颓势。虽然免去了一场围都大战,但陕西是实实在在丢了。
当然,他也不认为宋人会把陕西再还回来。
一场野狐岭之战,一场三峰山大战,大金国元气大伤,似乎走到了亡国的边缘。
“陛下,潼关守将李平投了宋军,原右丞相、潼关监军完颜赛不被抓后自缢。陛下宜嘉完颜赛不忠心为国,给以褒奖。”
御座上完颜守绪不语,御史中丞张天纲走出列班,硬着头皮为完颜赛不进言。
完颜赛不身为监军,潼关失守,他难辞其咎。但完颜赛不病重,为李平所迫,其情可悯。
张天纲奏吧,御座上的完颜守绪一言不发,张天纲再次上奏,完颜守绪才如梦初醒。
“张天纲,你所奏何事?朕在听着!”
张天纲不得已,重新奏事,完颜守绪轻轻点了点头。
“完颜赛不忠心可嘉,其情可悯,入褒忠祠,立碑列传吧。”
大厦将倾之时,可不能再失了人心。
“陛下,臣以为,宋军占了陕西,又铲灭了楚州李全,一定会对我大金动兵。不如直接挥兵南下,攻取江淮,作为我中国回旋之地。”
高大的忠孝军主帅蒲察官奴接着上奏,回到了军事上,依然是主战,先发制人。
原忠孝军主帅完颜陈和尚战死,悍将蒲察官奴便代替了他的位置。
满殿群臣无人吭声,显然是对目前的局势忧心。
“陛下,宋军占了陕西,又占了西夏,已经和鞑靼边境接壤。鞑靼睚眦必报,一定会对宋军动兵。不如交好宋国,韬光养晦。等到蒙宋交恶,两败俱伤,我中国再择时而动,徐徐图之。”
参知政事李蹊跟着上奏,语气低沉,语气很不乐观。
宋皇励精图治,宋军兵锋正盛,七千万人口,国土相当于20多个大金国,又有火器之利,普天之下,也只有蒙古大军才能抗衡。
至于大金国,国力匮乏,困守弹丸之地,只能期待奇迹出现了。
“陛下,只是短短几年,宋军连续夺了西夏和陕西。宋皇雄心勃勃,宋军兵强马壮,绝不会就此罢手。以臣看来,宋人必会北伐。陛下,不如励精图治,休养生息,等待时机发兵南下,以免坐以待毙。”
平章政事候挚,苦着一张脸上前奏道。
候挚一通面子话说下来,完颜守绪愁容满面,恍恍惚惚,不置可否。
先发制人,后发者受制于人。这样浅显的道理,他当然明白。
可是,宋军真的那样好对付吗?
国力日渐孱弱,精锐尽失,三千铁甲纵横江淮的豪情壮志,似乎也随风而去了。
“陛下,我大军刚与鞑靼大军交战,折损甚多。宋军士气正盛,携陕西大胜鞑靼大军之声威,不宜和其正面交锋。陛下还是应趁宋国太后病逝,派使前往吊唁,也一探宋人虚实。”
参知政事李蹊继续上奏。看他的谏议,还是坚持以和为贵。
“陛下,宋金世仇,不可不防。但我中国连年征战,国力匮乏,士卒死伤无数,以今日之势,已无法对宋军用兵。宋人皇太后病逝,蒙军退去,正好以吊唁为名交好宋国,厉兵秣马,恢复国力,以图恢复。”
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赤盏合喜,这个时候也谨慎了许多。
连托雷七万蒙古大军都能击溃,并且斩杀主将,宋军的实力,非同一般,甚至让人心惊。
“宋负朕深矣!朕自即位以来,戒告边将,无犯南界,乃为唇亡齿寒,自然之理。宋人一再进逼,贪得无厌,真以为我中国无人吗?”
几个参政大臣底气不足,完颜守绪再也按捺不住,长久积压的怨气,立刻发作了出来。
“宋军击败北兵,只不过侥幸,靠着火器,人多势众,据城而守。北兵所以常取全胜者,恃北方之马力,就中国之技巧耳。我中国实难与之敌,至于宋人,何足道哉。足道哉!朕得甲士三千,纵横江淮间,有余力矣!”
完颜守绪迷之自信,对南宋无能懦弱之偏见,根深蒂固。
“陛下,宋军击溃鞑靼大军,又占了陕西。以宋人看来,陕西是宋国故地,宋军必不会归还。宋军占了陕西、西夏,又兵进山东,已经和北兵正面相对,大战在所难免。君子不立危墙,我中国只能忍辱负重,静观其变,绝不可轻言和大宋开战。否则战事一起,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候挚黑着脸上前奏道,对皇帝的自信无情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