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窜起的上课铃声中,宋澄胸膛里蔓延开的悸动像难以按下的咳嗽，一阵阵冲击着喉管。
她抓起笔，语气冷淡短促：
“打铃了,老师要来了。”
宋澄埋头在草稿纸上乱七八糟写起公式,头顶传来温向仪的回答：
“嗯。对了,谢谢你的牛奶。”
宋澄没再说话,等温向仪坐回去了她才抬起脑袋,不确定地想,刚刚温向仪是在逗她玩？
她盯着温向仪的背发呆，被何念瑶注意到了。
何念瑶用笔帽敲了下她手肘：
“诶，你一直看着温温干嘛？”
何念瑶这么大声干嘛？被温向仪听到了怎么办？
宋澄立刻否认：“我是在想这题该怎么做。”
何念瑶：“噢噢。想不出来直接问温温呗,温温不会嫌麻烦的。”
宋澄：“嗯。”
说起来这个，也让宋澄有些没由头的低落。
因为成为温向仪的一对一辅导对象，宋澄收获了同学的不少艳羡，尤其是外班生的。
她本来还挺开心的,转而看到不管是哪个女生来问问题，温向仪都笑着帮忙解答后，又觉得自己对温向仪也没什么特别了。
要说最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温向仪的一对一辅导做得到位，除了日常的解答外，还主动提出安排一次小课时间。因为周五没有晚自习,定在周五放学后的教室里进行。
周五放学，赶着回家,大家跑得格外快。
宋澄低头理书的时间,教室里除了忙着打扫的值日生，就只剩她和温向仪还在座位了。
等值日生扫完她们的位置，温向仪就拿着练习册和卷子转身,她拿着东西停在半空，一副没地方降落的模样，宋澄忙给她腾地方。
温向仪等她收拾出来，放下自己的东西，转眼占去宋澄半张桌子。
宋澄眼睁睁看着温向仪连她的蓝色水杯都拿过来，水还是自己刚给她接好的，忍不住说：
“会不会有点挤？”
“有吗？”温向仪说，“我觉得还好。”
哪里还好了？
一摞书占去桌子上小半空间，她的练习册和温向仪的紧紧抵在一起，翻页都会打架，宋澄只要一抬眼，视线就避无可避地会落到温向仪脸上。
阳光从斜上方照进三方合围的狭小空间，照亮了温向仪脸颊上桃子一般的细细白色绒毛，一派安静里，谁的呼吸在乱窜。
“你不看题，在看什么？”
温向仪握笔的手抵在下颌处，饶有兴致的嗓音穿过仍有余温的斜阳，不轻不重地在宋澄耳朵上捏了下。
她锁骨前的黑笔晃啊晃，晃得宋澄赶紧埋下了头，默念这不是从前的温向仪，静心做题。
她沉下心，很难说是因为想学习于是往学习里闷头钻去，还是借学习来逃避一些别的，总之宋澄尽力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专注起来。
等中场休息，温向仪说要去买水，宋澄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去，温向仪就起身出去了，留宋澄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对着不远处的黑板走神，没一会儿L，她用笔敲了下自己脑袋。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太难形容，界限也太难分明，以至于她才反应过来，刚刚，或者说之前很多个她没发觉问题的时刻，她都在把温向仪当成从前的温向仪。
可她既然都回来了，怎么能还眼巴巴地往温向仪跟前凑呢？
当当同学就行了。
宋澄想着，过分空旷的走廊方向传来隐隐的对话声。
一道是温向仪的，她不会认错，另一道声音很普通，也很陌生。
宋澄看着值日生都走完的空教室，皱眉起身，走出去一看，温向仪正和一个短发女生站在走廊拐角说说笑笑。
女生有点眼熟，宋澄多看了眼，隐约记起是重生那天遇上过的。
温向仪跟人家说什么呢？都乐不思蜀了。
宋澄靠近两步：“温向仪。”
温向仪：“我在这。”
和她说了声后，温向仪扭头和那个女生说：“我先回教室了，还有点事。”
对方说：“好啊，秦荔刚q.q跟我说明天10点她来不及，晚上再约时间。”
“嗯，好。”温向仪笑着说完，迎上宋澄，“走吧，把最后几道大题讲完。”
宋澄应了声，脚下没动，眼看那个女生离开这层楼，才转身回到五班。
温向仪已经在位置上摆好草稿纸等她，宋澄坐回去，拿起笔时很不经意道：
“你们明天约了出去玩？”
温向仪：“是啊。”
要去哪儿L玩？和谁玩？除了秦荔还有谁？
想到刚刚的反思，宋澄忍了下，没有问出口。
一肚子问题没立场问，宋澄手下划拉着草稿纸，嗓子和心里都有点堵。
温向仪却对一切毫无察觉般，主动和她聊了起来：“樊初走得也晚，正好遇到了说两句话……你觉得她怎么样？”
樊初应该就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宋澄：“什么怎么样？”
“嗯，什么都可以。脸、感觉、说话的声音……”
宋澄回忆了下：“还行吧。”
她对外形方面向来不太在意，但对温向仪的态度非常敏感：“你说这个干嘛？”
温向仪的黑笔在指间转了转角度，笔尖落到纸面上。
“之前在食堂，瑶瑶说了个八卦你忘了吗？樊初有次玩真心话说自己喜欢女生，我在想是不是真的。”
宋澄：“？”
她开始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她当时不知道谁是樊初，也没关心，听听就过去了。
可是温向仪你关心人家性取向干嘛？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宋澄压着心里的不爽，恹恹道：“你很关心这个的真假？”
她边问边仔细回忆樊初到底长
什么样，又在脑子里给她剪了个鲻鱼头，越想越气。
温向仪只是看了她眼，微微笑道：“说不上关心，看你做题做累了，随便聊两句。”
宋澄一个字不信。
温向仪从第一次见面就骗自己，她最会骗人了。
她没接温向仪话茬，冷眉冷眼地把卷子翻了个面，还张牙舞爪地压在了温向仪草稿纸上面，占地盘打标记似的，冷淡低头做题。
可温向仪丝毫不在意她，心情不错的样子，直到小课堂结束笑意都没从唇角下来过，看得宋澄牙痒痒。
温向仪回家了，宋澄周末留校自习。周五这晚，宋澄翻来覆去没睡好。
第二天中午，她走出校门，在附近手机回收店买了个便宜山寨机。赶回学校后，找段嘉要了班级群的号码，进群先加温向仪好友，想了想，再加了秦荔她们。
宋澄应付着欢迎仪式，盯着消息通知，足足等了三分钟才见好友申请被通过。
[宋澄？]
[是我]
[看到你进班级群了]
[嗯，把你们都加一遍]
[在外面玩？]
终于问出想问的问题，宋澄正等回复，班里猛地安静了。
她姿势保持不变，手下快速把手机夹进英语里，果然没一会儿L，教导主任从后门那走了上来。
等教导主任的后脑壳从视野消失，宋澄掀开英语书，看到屏幕聊天框里最下面多出了条新消息。
[秦荔去了，我没去，在家练琴]
捻着书页，宋澄唇角轻微扬起。
没去玩，在家练琴呢，温向仪还是蛮乖的嘛！
这天，宋澄高兴地多做了两套题。
11月的气温降得厉害，同样降温的还有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宋澄的心。
她花了点时间振作起来，在温向仪的帮助指点下更新了下学习计划，干劲十足地投入新的一轮学习中。
学习方面倒也有不错的正反馈，比如英语老师点名让她在早读上领读，她表现得很好。
宋澄从高高的讲台上下来，温向仪的视线自下而上地接住了她。
回到座位上，温向仪的椅子背靠上她的桌子，声音从前方飘来，轻轻的：“宋澄，你的发音很好听。”
为什么是说好听，不是说正确呢？
是因为对温向仪来说，正确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吗？
这个疑问从宋澄心头一晃而过，她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在温向仪说这句话时，或许是她太想捕捉温向仪低低的声音，以至于耳膜忽得鼓噪。
夹杂在周遭乱蓬蓬的动静里，像耳边极近之处响起阵隐秘而亲昵的心跳。
迈入12月的香乌气温无限接近0度，不开空调人又走光的教室太冷，综合考虑后，周五的小课堂转移到了宋澄的宿舍。
509的大家对温向仪都十分欢迎，不知是不是给温向仪带来的体验太好，去了次她宿舍两次，温向
仪就说也想体验一下住宿是什么感觉。
宋澄第一个反对：“住学校宿舍没什么好的。”
三中的四人寝在学校里算是口碑很好的，但远远不够给温向仪住。温向仪怎么能和人挤在还没她卫生间大的地方生活？宋澄光想想就浑身不舒服。
何念瑶：“我们现在都分了宿舍了，温温要是来住宿就得一个人住了，女寝鬼故事那么多，会害怕的吧！”
宋澄听了深以为然，严肃点头。
对，就算不和别人住，温向仪一个人住一间也不行，她这十年来哪做过家务活！
温向仪看了宋澄眼，还没说话，旁边的秦荔就说：
“我也觉得别了，不然周内晚上都不能出校和我玩了。反正下周不准住宿，下周三晚上樊初约了我们呢！”
宋澄：“？”
温向仪和樊初又约上了？
住不住宿的登时被宋澄抛到脑后，看着和秦荔说话的温向仪，她在心底冷哼好几声，直到吃完饭从食堂出来，脸还臭得不行。
冬天天黑得早，还没晚自习呢天就快黑透了，寒风刮在大家脸上，所有人走向教学楼的脚步都加快了。
前面和何念瑶手挽手的温向仪回了下头，面容模模糊糊，声音很清晰：
“宋澄，怎么走这么慢？”
风太冷了，宋澄不怎么想说话，应答般快走了两步，到了温向仪身后半步的右后方再度缓下来。
离得近了，温向仪的神情透过薄薄的夜映进宋澄眼中，连带着细微的挑眉，眨眼，嘴唇的翕动，都看得好清楚。
这个夹角很安全，按理说不会被温向仪发觉，但大约是宋澄这次目光停驻太久，久到温向仪视线流转过来：
“一直看着我。有话跟我说啊？”
宋澄哪有什么话。
她临时抓了个最先想到的借口：“你们下周约了什么？我也想去。”
温向仪挑了下眉：“你也想？”
温向仪重复是什么意思？不想带她？她偏要去。
宋澄越想越觉得自己该去，神情坚定：“嗯，晚自习我可以找李老头开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