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触
巨大的气流猛地冲进姜瑶的喉管,让姜瑶咳了一阵,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楚昭带到了厢房外。
楚昭轻轻一推,她就落了地。
落地时还有些恍惚。
濒死的那一幕,似还停留在脑海。
“走。”
楚昭看她一眼,抬脚便走。
他月澜轻纱袍在火与光之下,有种流光。
姜瑶往前看了一眼,连忙跟上,只是这嫁衣穿着繁复,此时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也十分难为,她只能提了裙摆。
旁人看来,便是一嵌金丝红绣高头履下上,一点纤白的肌肤随着走动,而若隐若现。
跟在楚昭身后的羽林郎们不由垂下眼睛。
楚昭似察觉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眉便皱起来,不过,到底他也没说什么,只脚步渐慢下来。
姜瑶才觉得能跟上。
但这时间,周围乱糟糟的婢女侍卫们似已找回了秩序,有佩刀侍卫涌上来。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是楚二郎君!
梁国公府的楚二郎君!”
登时,侍卫们就有些乱,握着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月光如洗。
火光映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将侍卫们脸上的惊惶也照得清清楚楚。
而被围拢在中间的,不过四人。
一着月白流照袍的玉面郎君,持剑在前,雪月似的剑泓在他手中吞吐。
一着绿底红衣的新嫁娘,她衣物饰品品无不精美华贵,却长发披垂,一张脸苍白似鬼。
而两人身后,还跟着执刀的羽林郎们。
羽林郎们大都年纪不大,出身勋贵,此时跟在那两人身后,明明是被人围拢,抬起的眉眼却半点不见紧张,反有种他们若敢上,必定拿手中大刀砍瓜切菜一样,将他们全部砍了的意味。
侍卫们握刀的手更不稳了。
他们此时都有些怨起来自家郎君,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北梁公的人,哪怕那人不受重视…
可那是楚昭啊!
那是他们踮着脚也够不上的皇城里的贵人,跺一跺脚,就能将整个长安翻个天的贵人!
于是,庭院里虽满满当当,刀光如林。
可楚昭往前一步,那满目的刀光就往后退一步;他再前一步,那刀光又往后退一步。
万喑之中,那一点白,就成了暗夜里最显眼的亮色。
他一往无前,无人敢阻,万马齐喑。
楚昭将这样,带着姜瑶生生上了庭院出去的台阶。
在即将踏出满地飞烟的庭院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楚二郎君!”
是鲁莲的声音。
“楚二郎君深夜到访,莫非是为了来喝一杯我与爱妾的喜酒?!”
姜瑶转过头去,就见方才还推推搡搡的侍卫们仿佛吃了一管强心剂,重新围拢而来。
而那鲁莲,就站在满是飞灰的屋檐下,推开一个试图用白帕来替他掩去血迹的婢女,整整外戴的双翅帽,抬脚走了过来。
侍卫们为他分出一条道。
鲁莲走到两人面前。
他先是看了眼姜瑶,而后,将视线落到楚昭身上,双手抱拳装模作样向他行了一礼。
“见过楚二郎君。”
那姿态礼仪,不可谓不优美,不可谓不郑重。
而后,手一挥:“来人啊!
请楚二郎君留下观礼,待我与爱妾礼成,再好生周全地送楚二郎君回府。”
侍卫们一听,纷纷上前。
楚昭却只是低头,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那一泓秋霜似的剑,他轻轻一笑,谁也不知他笑什么,突然手一抖,银剑入鞘。
众人以为,他要屈服时,却见他那手轻轻一挥。
原来空荡荡的外庭,不知什么时候竟涌上来一群身披玄色甲胄的羽林郎们,比起那些手执大刀颤颤巍巍的侍卫,这群羽林郎们身上的气势,明显不同。
他们仿佛自是刀山剑雨里走来,身上还带着肃杀,这样乌泱泱一群人,眸光所向之处,却只有一人——
正中那抹白。
楚昭手放了下来,他看向鲁莲,这才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鲁郎君,饭可以乱吃,话呢…”
他顿了顿,声音懒而慢,看向鲁莲的眼神,却带着凛冽的杀气:“不能乱说,对不对?”
鲁莲一怔,陡然想起六年前。
当日,长安楼中门大开,钟鼓齐鸣十二声、只为迎楚昭一人的场景。
那时长安城所有百姓都齐聚中门,见楚昭玄衣白马,萧萧而来。
那时,楚昭只有十五岁。
六年过去,人人只记得他在皇城内清清冷冷、懒懒散散,却仿佛都忘了,那可是十五便能率两千羽林郎,踏破乌河王庭的少年将才。
他手中的剑,可是真见过血的。
顿时,鲁莲那点酒意就荡然无存,他虽然轻狂,却还是惜命的,当下手一挥,对着阖府的侍卫道:“刀兵放下,让楚郎君走!”
楚昭却未走,只是望着他。
鲁莲拱了拱手,他与之前神态不同,极为配合:“二郎君放心,今日之事,只从我口,只从你口,鲁某并无拜堂,亦无纳妾,而这位…”
他眸光落在姜瑶身上,姜瑶却能从他的微笑里,察觉出他眸中其欲她死的光。
鲁莲道:“这位小娘子,也从未来过!”
“放行!”
侍卫们纷纷放下刀兵,退到一边。
在无数身着藏青色侍卫服的暗流里,楚昭一袭白衣,负手往外走。
姜瑶忙跟了上去,等走到一半,似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快步向鲁莲走去,在鲁莲愕然继而得意的眼神里,凑到他耳边。
“鲁郎君,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真的很…”
鲁莲:“很什么?”
“很令人恶心。
“
那声音真是甜,又温柔。
说着,她对他一笑,在鲁莲的呆怔里,转身就走。
鲁莲当下就脸色发青,看着姜瑶,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远处,楚昭站在树下等她,摆弄着剑穗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见她靠近,懒散地掀了掀眸。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