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莲素来倨傲,此时却对着一个小厮都温柔以待,笑道:“是,来了。”
“这边请。”
小厮忙开了门,让到一边。
鲁莲走了进去。
宰辅府的宅邸整个也仿佛沉睡。
凉风吹着他,却半点未降下鲁莲渐燃起的血液,他一路顺着僻静的小径,轻车熟路地往里走,直到最后停在一个幽静的院落。
院外,一丛白玉兰开着。
清丽的玉兰花在风中轻轻摇摆。
鲁莲看着那白玉兰,也露出笑来。
到了这,他的笑就格外多,仿佛也盛着如水的温柔。
不一会,暗下的庭院也亮起来,一婢女提着羊角灯出来,引了他进院。
一切都寂静无声,如这清雅的庭院。
鲁莲进到了待客的外室,便不再进了。
他抬头,假作欣赏壁上的瑶台清影图,不一会,一股极淡的冰片似的冷梅香盈入鼻尖。
鲁莲看着一个人影轻移莲步过来,而后,隔着一道帘子坐了下来。
从他角度,只能看到一截可亲可爱的月白色裙裾。
“鲁郎君,这般晚来,又有何事?”
那声音淡淡的,如那若有似无的冷梅香。
鲁莲忽而想起一人,面上的笑便淡了,而后,振振精神,从怀中取出一只匣子。
那匣子是紫檀木做的,其上雕着一枝玉兰,雅致非常。
“这是什么?”
“王娘子,今日我新得一管箫。”
“箫?”
里面的声音却淡淡,不大感兴趣的模样。
鲁莲将手递得更前了:“这管箫,名为清碧。”
“清碧?”
那人却一副惊讶模样,竟致站起,裙裾拂动,急急往前走了两步,在即将碰到帘子时才停下来。
鲁莲就这样看着她仿佛感觉失态,又重新落坐下去。
他不由暗骂一声贱,这贱也不知骂的自己,还是旁人。
只忽而想起寺庙中那人,心思浅薄便浅薄,要便是要,不要便是不要,她若真想要那楚昭…
不对,她想要同时三个。
鲁莲嘴角不知为什么带了丝笑,声音里也含着,带着柔意:“是,正是清碧。”
“昨日方从多宝阁得来,只是为这匣子又等了一日,是以现下才拿来给王娘子。”
“这…”
里面顿了顿,“多少银子?珠儿,去取我的匣子来。”
“这是我特意送王娘子的,自不好收你的银子。”
鲁莲将匣子举高,垂下的眼,却看着娘子露在裙裾外的一截绣履。
其上点缀着一颗半点瑕疵都无的南海明珠。
那明珠亮得几乎要刺他眼。
鲁莲知,以王娘子心性,自不是那见钱眼开的。
琅琊王氏,多少年的积蕴,又哪里肯占他便宜,倒不似寺中那人…
王娘子果然遣了身边的小婢,执意不肯收,最后,非以一匣子明珠,换了他手中一管“清碧”
。
而后,又送他出去。
鲁莲在离开宰辅府时,又往回看了眼。
翘角飞檐之上,一轮弦月高悬,似遥不可及。
鲁莲忽而有些疲倦,脑中想起另一抹活色生香来。
比起这轮清冷的月,她要暖得多。
他决意回一趟寺庙,可也不急,干脆下了马,由仆从牵着,自己慢慢在街上行走。
仆从问:“郎君,可是要回府?”
鲁莲摇摇头:“去寺庙。”
去大慈恩寺,要经过一个吉云台,吉云台高高的楼台之下,有个可供八匹大马而过的月亮门。
鲁莲才要过月亮门,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
风声急切,带着马蹄儿阵阵。
鲁莲下意识回过身,就见长安悠远的月色之下,一队身披黑色甲胄的人披星戴月而来。
他们行得极快,不一会就到近前。
而为首那人,更是如风急影,其身上雪似的大袍灌了风高高鼓起,呼啸着穿过他。
长安城里人人称颂的楚昭郎在这暗夜里疾驰,仿佛奔一场夜会。
鲁莲微微笑了起来。
他突然为自己掳了那姜大娘子高兴。
若非如此,怎么能见楚昭这般费神,大半夜地不睡觉出来寻人,想来这两日,国公府里不好受吧。
正当鲁莲得意时,那行至远处的楚昭突然一拍马屁股,回转过来,呼呼到他面前。
到他面前时,马蹄高高扬起,楚昭一扯缰绳,烟尘呛了鲁莲满脸。
鲁莲心骂了句脏话,他敢肯定,那楚昭必是故意的。
而那人间楚昭郎却只是板了那张令长安城里所有小娘子都魂牵梦萦的那张脸,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拍拍屁股走了。
鲁莲:……
脑子有病啊!
对着那卷起滚滚尘烟的马屁股,鲁莲难得没什么风度,骂了声娘。
而远处的楚昭,却对着那跟来的侍从道:“去,叫人跟着鲁莲花,悄悄的,看他要去哪儿。”
“为,为何?”
侍从太惊讶了,没忍住问了出来,再者按照郎君脾气,长安宵禁,还敢在外面闲逛之人当直接报长安令,令他关去衙门改造几日才对,如今怎么反而叫人暗中跟随?
楚昭睨他一眼,对自己侍从倒没冷脸,难得高兴解释:“鲁莲花看着我的样子,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什,什么意思?”
而在那侍从没反应过来时,他那素来高高在上的郎君面带几分怜悯,那眼神仿佛在看这世间最难得的蠢虫。
侍从一拍脑袋,蓦然反应过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
没安好心!
“所以,查他。”
郎君道。
——
这时,姜瑶正躺在婢女悉心铺好的软衾上睡觉。
和昨晚不同,她在做梦。
梦里没有美郎君,相反,她躺在了一个血作的池子里。
红色的血咕噜噜冒着泡,烫得她浑身都起了燎泡,姜瑶在里面张牙舞爪地往上爬,好不容易要爬出来,一梳着丫髻的人突然冲到她面前。
那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大嘴,那嘴朝她一咧:“你逃不掉的。”
姜瑶一吓,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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