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走后,许鹤年一个人待在书房中,细细想着后面的计划,他现在与二殿下等人走得近些,算是进入了王贵人一党的外围,也能与孙相那边接上头。
朝轻岫的今日的意思是,要他告诉孙侞近,皇帝已经查到了丞相府与某些禁军指挥使之间的关系,不过不用现在说,过上两日再讲也行,避免留给孙侞近充分准备时间的意外发生。
今日天气晴朗,许鹤年抬头看着窗户外的天空,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般的巨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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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足够人手帮着查探,但朝轻岫对禁卫们的办事能力实在有着非常准确的评估。
就在她让许白水传递消息的第三日,禁军首领公孙卫便过来向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
齐如酌的证言是真的,瞻天、裂地、捧日、穿月四军的指挥使暗地里都已经投效到了丞相那边,虽然天子一直没有立储,但若是有朝一日山陵崩,孙侞近指谁,谁就能是下一任皇帝。
本来跟丞相有关的案子,线索没那么容易找,不过公孙卫这回是从其他几个指挥使那下的手,加上此回调查既隐秘,也出其不意,所以才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
——这倒并非孙侞近一党对自己的秘密不当心,而是在理论上,齐如酌根本不可能知晓丞相一党与四个指挥使之间的关系。谁也没料到郑贵人竟会私下递话给齐如酌,借他的口,引动皇帝的疑心。
公孙卫感觉到了天子心中的不快,默默垂首不语。
皇帝心中烦闷,向公孙卫挥了下手,让人退下。
() 这些天皇帝实在很是不悦,他需要在孙侞近等人面前克制情绪,下朝后还要敷衍王贵人。所有一切都过度耗费了皇帝本就不充足的心力,所以近来连后宫也少去,反而经常喊观庆侯过来陪伴。
观庆侯脸上永远带着讨人喜欢的笑,虽然淘气,却从不逾越本分,看天子心情似有些烦闷,就说了些市井中的趣事,还有江湖上的逸闻打发时间。
他随口提到,自己有前两天去坊市时,碰见一个擅长捏泥人的好手,那人看着只是个不起眼的老婆婆,结果遇见地痞收保护费,没成功后想掀人摊子,反而被那老婆婆用摊子旁的竹扁担给一个一个掀翻在地上,多半也是一位江湖人物。
皇帝:“京中的江湖人倒是不少。”
观庆侯:“定康乃大夏都城,又热闹,又好玩,自然人人自然也乐意往这边跑。臣后面去瓦肆逛,还遇见几个说话带着北地口音的表演团,像是外国的人。”
皇帝没说话,但神色专注,显然听得认真。
观庆侯注意到这一点,就深入描述了一下:“那些人身边养了些蛇虫,说自己掌握异术,能够活死人,生白骨。不过臣看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心中却半点不信,后来又看他们驱使虫子吃掉了一个无法行走的病人身上发黑的肉瘤,让人当场站了起来,也不知是怎样做到的。”
皇帝却倒:“异人异术,古籍上也多有记载,未必全是假的。”
观庆侯嘻嘻一笑,赞成了天子两句,又继续说自己的见闻。
皇帝听着观庆侯的讲述,思绪终于被从朝政上拉走,感觉心情畅快许多。
观庆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笑道:“今年春光正好,可陛下倒没往年那般有游兴。”
皇帝笑了下:“朕瞧着,旁人也罢了,倒是你静极思动,日日想着出去玩耍。”
观庆侯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着脑袋:“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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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确实正适合外出踏春。
或许是受到观庆侯的启发,今年开春后就一直表现得没什么精力的皇帝突发奇想,邀请一众亲贵等龙船踏春。
龙船会从御河出发,沿长宁渠驶向城外,直至夏宫。
算不上亲贵也没有实职的朝轻岫也在被邀之列。
她看着帖子,片刻后对面前的宫人道:“既然如此,请转告贵人,我一定会去。”
这段时间,朝轻岫偶尔往宫中走走,与郑贵人碰过几次面,算是刷了点不高不低的存在感。
出发当日,所有人在宫城中,龙船高四层,以朝轻岫的身份,如今只能站在外围,远远瞧一眼皇帝的脸色。
除了亲贵等人外,陪同天子出行的有瞻天、裂地、捧日、穿月四军指挥使,他们各带了五百禁军,负责护卫皇帝安全,剩下两千禁军,都由威定公司徒元带着傅和之亲自管着。
朝轻岫来京之后,与天子都见了好几次,与威定公却还是初次相见。
那位赫赫有名的朝廷柱石、武林高手,自身相貌倒不算太奇异,远远看去,不过是一位面白有短须,略有些清瘦之态的中年人,倒是气质不错,给人一种冷静从容的感觉。
司徒元似乎感觉到有目光看着自己,微微回头,恰好与朝轻岫四目相对。
站在人群外的陌生人有一张过于年轻的脸,五官犹带三分稚气,神态却极为沉稳坚定,发现司徒元正看着自己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含着笑,微微欠了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