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沽寨城墙上,军民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从东而来漫野遍河的水陆宋军。许多人脸色煞白,汗流满面,从那颤抖的身子,就可以看出内心的恐惧和煎熬。
这么多的宋军,这是要一举拿下河北了吗?
寨墙上的百余汉军,他们只不过是蒙古铁骑攻城战时的炮灰,精锐汉军都在燕京城、真定府和保定府三处。至于他们这些散兵游勇,地方民壮,被选择性地遗忘了。
“史二,怎么办?两位衙内,会不会遭了毒手?”
寨墙上,史府的家丁史大,满脸的哆嗦和凝重。
他倒不是怕宋军,老主人史天倪已经战死,留下这两个儿子年轻,都还没有子嗣,万一和宋军火拼丢了性命,史天倪这一门可就绝后了。
“大…大哥,沉…沉住气,看看再说!也…许两位衙内没…没遇上宋军!”
史二皱着眉头,看着城外远处的宋军,脸色煞白,结结巴巴。
“要不要抛石机打……”
军官上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史大冰冷的话给呛了回去。
“宋军至少几万人,火炮成百上千,怎么打?你打一下,恐怕全城人都要陪葬!省省吧!”
“咱们人太少,拿什么和宋军硬拼?先等等看,等两位衙内回来再说!”
史二跟着开口,斩钉截铁。
“各位将军,千万不要硬拼啊!直沽寨的乡亲们,可是没剩下几个了!”
寨墙上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恳求起了军官和史大等人。
“知道了!放心吧!”
史大兄弟二人看了一眼军官,不耐烦地一句。
军官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虽然是燕京指派,但宋军势大,他并不想得罪史家人,更想活命。
更不用说,他也是被抛弃的一员,无人问津。
宋军铁甲贯身,炮车无数,火炮幽幽,骑士龙精虎猛,箭囊满满,他们满面风霜,骑兵一列列从龙而来,步卒步点一致,黑压压一片,径直从城南城北的官道向前,遇到城外的麦田,自动缩成一条长线,一路向西。即便是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数万大军,竟然没有一人进入路旁的田地。
一艘战船减缓了速度,战船甲板上,史权对着直沽寨寨墙上,大声喊了起来。
“史大、史二、图卢干,我现在在宋军军中,一切都好!你们不要妄动,以免丢了性命!”
“史大、史二,我们没事,宋军不会对我们怎样。千万不要和宋军作对!等我们回来!”
史揖也是一样,放声向寨墙上喊道。
“是衙内!怎么办?”
史大看得清楚,立刻傻了眼。
“图卢干,怎么办?要不要去救两位衙内?”
史二盯着河岸边的战船,也是一筹莫展。
“拿什么救?宋军是蒸汽船,怎么追得上?衙内不是说了吗,让咱们不要乱动,不然会害了衙内!还是听从衙内的军令吧!”
这一次,军官图卢干毫不犹豫,断然拒绝。
一百来乌合之众冲进十万虎狼大军中救人,开什么玩笑?即便是他敢,谁愿意傻得跟他去送死?
战船冒着浓烟离开,史大兄弟无奈,打量起西去的宋军,开始品头论足起来。
“看着都害怕,真他尼昂的精锐啊!”
史大汗流浃背,由衷地一句。
“幸亏不是攻打直沽寨!”
有汉军心有余悸说了出来。
宋军马不停蹄,许久才消失在城头蒙军的视野中。军民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都是神色释然,汗流浃背。
“要是再打,直沽寨的百姓,就要死绝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心惊胆战跟着一句。
“要是能坐坐蒸汽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
军官图卢干,突然地一句。
宋军水陆大阵滚滚向北,战船甲板上,北伐主帅孟珙看着两岸一望无际的平原,眉头紧皱。
拒马河以南,包括向西的河东雁门关以南,都曾经是大宋的故土,而它们脱离大宋的怀抱,被北地的铁蹄践踏,已经足足百年。
北宋曾多次向北用兵,想夺回燕云十六州,但都功亏一篑。女真兴起,击败辽国,占了燕云十六州大部。为了取回“燕京”,北宋以岁输银、绢各二十万两、匹,又输“兼京代税钱”一百万缗,才从金国手中“买”来了残破不堪的燕京空城。
昙花一现收回燕京城,女真人大举南犯,靖康之耻,连东京城都丢了,更不用说遥远的燕云十六州了。
蒙古国兴起,金人被赶回黄河以南,燕京又成了蒙古国的大兴府,并于去年开始实行民政管理。
燕京城,是大宋王师北伐第一座要攻克的要塞,他孟珙也必须要拿下。不但是夺万世之基业,而且是大宋七千多万百姓的心愿。
目光扫向两岸的注目观看的百姓,面黄肌瘦,粗布短裳,补丁一个接一个,许多人神情麻木,形如乞丐,没穿衣裳的光屁股小孩田间地头到处都是。
孟珙心情沉重,难过地收回目光。
蒙古铁骑兵临天下,纵横杀戮,两河百姓十不存一,民生凋敝如此,当真是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