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江南的烟雨中,湿了一身的诗意。
此刻处于大宋临安城都亭驿驿馆中的蒙古国正使耶律楚材,就有这样的感觉。
和北地的残破比起来,江南的锦绣繁华,让他大开眼界,又恍然若失。
更让他惊诧的,是宋朝的文治,可以说让他惊呆了。
南朝之富裕,人人衣衫整洁,精神蓬勃向上,自信满满。和他们比起来,两河的百姓衣衫破旧,面黄肌瘦,麻木不仁者不计其数,更像是乞丐。
甚至,大多数百姓,还不如宋人街面上的乞丐。
让他最为震撼的就是宋朝的义务教育,所有的孩子必须免费上学。这可真是亮瞎了他的狗眼。
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朝代,可以做到孩子免费上学?
干净整洁的街面,繁荣的商业买卖,蓬勃富裕的士民,四处弥漫的尚武之气……
大宋经济之繁荣,国力之强盛,军事之强大,让他眼花缭乱之余,暗暗心惊。
坐了一下蒸汽船,他对大宋的强大感到震惊,对蒙古国的前程,则是感到困惑,甚至有些沮丧。
这些年,他自以为自己在两河做了些事情,今日一看,他似乎可笑至极,狗屁都没有做。
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
宋朝已是如此民生富裕,而他所苦心经营的两河,还是百废待兴,一塌糊涂。
“耶律先生,看起来,你是有些闷闷不乐啊。”
蒙古国副使李邦瑞过来,轻声地一句。
“李相公,你也不是强颜欢笑吗?”
耶律楚材轻声一句。二人目光相对,都是苦笑一声。
二人虽为蒙古国效力,却是饱读诗书,谙熟中华文化,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至理名言,刻骨铭心。
窝阔台即位,他们才有了一些施展才华的机会。但君臣相知,食君之禄,忠君王事的那种家国情怀,似乎杳然。
“到了南朝,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南人之富强,令人叹为观止。可以说,大宋是我蒙古国心腹大患。思之让人难安啊!”
李邦瑞感慨一句,眼神复杂。
耶律楚材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失落。
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他们所不太熟悉的大宋,似乎都已经把看似强大的蒙古国,远远甩在了身后。
“李相公,我本以为,如今大宋之强盛,除了倡导尚武之风,必是儒家独尊,程朱理学独大。谁知到了大宋才知,程朱理学已被极大打压,孔孟之道大行其道。这真是出乎意料。”
耶律楚材感慨万千,眉头紧锁。
大宋以儒治国,长久以来,程朱理学都是其官学。存天理,灭人欲,清谈之风盛行,等级观念深入人心。
但如今大宋,似乎继承孔孟之道,尤其是孟子之学,提倡“仁义”和“平等”,兼“君子”和“大丈夫”,解除对女子之禁锢,与程朱理学大相径庭。
“耶律,你所言极是!”
李邦瑞点点头,同意耶律楚材的看法。
“就拿军事上来说,宋朝军中全是武将统兵,以文制武荡然无存;女子上学,女子抛头露面外出做工,与三纲格格不入;科举取士代之以行政学堂,文武兼修;中华文化本是以德服人,如今却是讲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中华之法尽失,虎狼之性日炽。此大宋已非昔日之中原王朝。这对于我蒙古国来说,恐非善音。”
如今大宋国力蒸蒸日上,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是远胜大宋历朝。宋人要恢复中原,重现汉唐雄风,和蒙古国之间,必然有一场场恶战。
“李相公,这正是我所忧心之处。中华无“德”,以武力行于世间。孩童入学,无论男女,都必习武;士民人人佩刀挎剑,尚武之风弥漫;报纸上大肆宣扬中华主义,犯大宋者,虽远必诛;讲武堂、水师学堂,其军人地位超然,年轻人争先恐后从军,崇尚流血牺牲,开疆拓土。大宋穷兵黩武,上下一心,七千万子民,谁能抗衡?”新笔趣阁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中华无“德”,只以“丛林法则”解决争端,蒙古铁骑不要说南侵,恐怕宋人自己就会北上用兵了。
“耶律相公,难道说,你我此次出使宋朝,是要无功而返了?”
李邦瑞幽幽一句,似乎底气不足。
宋朝国力昌盛,携汉中大破蒙军之威,宋人打得起这场战争,他们也有这个信心。
反观蒙古国,南下一战伤筋动骨,没有几年功夫,恐怕经不起一场大战。
“至少,你我对南朝有些认知。不像蒙古国那些部落首领贵族,对宋朝还想动兵,不知天高地厚。宋人崛起,恐怕是不可避免。你我尽力而为吧!”
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狗屁!
宋皇赵竑乾坤独断,半人半神,只要他还是大宋天子,对外用兵的步伐恐怕就不会停止。
“蒙哥和阔出在哪里?他们没有闯祸吧?”
二人沉默,片刻,李邦瑞环顾四周,问了起来。
“阔出和蒙哥二人这几天出去游览,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看来这一趟宋境之行,对他们打击不小。”
见惯了草原大漠的苍茫,南朝之富裕繁华,肯定会让兄弟二人迷失。
耶律楚材话音刚落,蒙哥和阔出就走了进来。
“阔出皇子、蒙哥王子,此次宋境之行,你二人有何感受啊?”
李邦瑞满脸赔笑,向阔出和蒙哥二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