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武三年,秋,临安城。
细雨蒙蒙,秋风瑟瑟,笼罩着大宋行在临安城的上空,近处城墙蜿蜒,码头繁华,行人如织;远山红叶紫叶交织,山水空蒙,犹如画卷一般。
都说江南山水诗意,使人乐不思蜀,沉湎其中,坐在四轮马车上的金使李蹊,却是脸色阴沉,心情压抑。
从东京城一路南下,自打进入宋境,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过,尤其是金陵和临安二城,所见所闻令他大开眼界的同时,对大金国前途的忧虑,也是愈加浓厚。
大宋皇帝登基八年,孱弱的大宋,发生了太多太大的变化,让人瞠目结舌,可以用“翻天覆地”来形容。
街道两旁的酒肆繁华,商铺林立,一些酒楼朱门绮户,富丽堂皇,和东京城中的樊楼、春风楼相比,似乎都不相上下,热闹程度更甚。从码头草市之一窥,就可知大宋临安城的繁华。
繁荣富庶,或许还不能说明什么,但宋人士民的面貌,却已经是今非昔比,让他暗暗心惊。
挎剑佩刀者比比皆是,尤以年轻人居多。他们自信满满,骑马者随处可见,比东京城都要多上许多,他们身形矫健,穿着并不奢华,显然并不都是耀武扬威的权贵子弟。
再想起沿途所见,彪悍的宋军训练有素,似乎无处不在,让李蹊忧从中来。
将士骁勇善战并不可怕,大宋朝廷从来不缺此类军人,但尚武之风如此浓厚,而且是民风萎靡的临安城,让他一时错愕。
难怪汉中一战,宋军能大破托雷部的数万蒙古大军,此番所闻所见,已经说明了一切。
百姓穿戴整洁,举止有度,天朝上国的优越感,没有接触他都感觉得到。
想想东京城,大金国都所在,城墙残破不堪不说,垃圾遍地,人马粪便随处可见,乞丐满大街都是,即便是大多数的金人百姓,也是面黄肌瘦,许多衣衫破旧,毫无生气可言。
就如坐下的四轮马车,即便是大金国能造出来,有这样好的水泥道路吗?
那些街道司的吏人,虎视眈眈,里面不乏身板笔直的戾猛之辈,似乎是从军中退役之士。吏人与市民交谈,和颜悦色,并无凌民欺民之举。
一个小小的武林门外的草市,商铺林立,人流拥挤,各种肤色装束的外邦商民往来,秩序井然,热闹喧嚣,其繁华程度已然远远高于东京城,若不是他亲眼看见,难以想象。
道路宽广平整,街面整洁有序,吏人恪守成规,百姓安居乐业,士人乐其所为,让人细思极恐。
似乎只有书籍中的天朝上国,才有此等景象!
如果大宋是天朝上国,自诩“中国”的大金国,又是什么?
进了临安城,御街更是宽广整洁,街道上多是马车和骑马之人,与东京城相比,似乎没有几个人坐轿子。
大街两旁的人行道上,绿树成荫,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绝。路过一处学堂,学员们正在出来,人人身着劲装制服,许多人腰间挎剑,个个神采飞扬,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c0m
而从学堂的栅栏围墙看去,操场上有学员正在练习刺枪,一些正在各种怪异的器械上摇摇晃晃、爬上爬下,还有一些学生在跑步。
“这是什么学堂?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子?这不是……”
李蹊忍不住,脱口而出。
女子抛头露面,这不是有伤风化……离经叛道吗?
“二位,这是临安师范学堂,1200多人,里面有100多女学员。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大宋数万所学堂,都有女子上学堂。六年前,我大宋天子办义务教育,只有三成的女子上学,现在已经超过六成了!全天下的适龄孩子免费上学堂,六年义务教育,这便是我大宋天子最大的善政!”
陪同的礼部年轻官员,言语中不无骄傲。
“全天下的适龄孩子!那得多少人?花费多少?”
李蹊心惊肉跳,不由自主继续问道。
这么多孩子免费上学堂,大宋朝廷,这么有钱吗?
“教育司去年统计的人数是960万,每年朝廷在教育上的开销是2000多万贯。无论男女,不让孩子上学的家庭要征收税金,今年的人数恐怕更多。”
年轻官员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一句。
“960万!2000万贯!”
李蹊和张天纲面面相觑,都是吃惊。
960万学生!整个大金国的人口,才不到300万。
有人才有希望,和大宋的人口和国力相比,大金国太难了!
原来大金国也有这么多人丁,可惜都在战争中消耗殆尽了。
马车向前,一列游行队伍沿街对面而来,年轻人举着的各种长条白布条幅,让李蹊心情更加沉重。
“挥师北伐,恢复中原!”
“收复失地,以雪国耻!”
条幅上的字迹巨大,清晰入目,李蹊和张天纲面色凝重,看着条幅和游行队伍发呆。
看来,随着宋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胜利,宋人北伐中原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你……你们就看着这些事情发生吗?怎么不禁了它,把他们都关起来?”
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李蹊对着年轻官员黑着脸一句。
“你喊什么?让他们听到了,咱们还怎么离开?”
年轻官员面色一板,低声回道:
“尊使,本朝律法,并没有禁止学生们游行的条例,谁敢无故抓人?你有什么话,等见了朝廷那些相公们再说吧!”
年轻官员的冷漠看在眼里,李蹊愤怒还要反击,被张天纲阻止。
“李相公,你我还有事情要做,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跟一个礼部小吏急眼,没有任何意义。
李蹊终于没有开口,心头无奈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