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三年,二月之初,江南春暖花开,正是杨柳依依,百花争奇斗艳,万物欣欣向荣的好季节。大地回春,江南的暖风吹去了无处不在的湿寒和冰雪,却吹不去人们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李惟名进来御书房的时候,赵竑正在皱着眉头观看案上的书稿。斟酌再三,他还是对自己的措辞不是很满意。
马上就要出征,他有太多的政事需要处理,为新政推行保驾护航,也是重中之重。
有一点更重要,那就是一定要确保他出征后,后路无忧。
“平日里只知道修身养性,探究义理之学,不屑于政事,不谈如何拯救国家,提不出切实可行的治国措施。只是沉浸在自己所谓的道德世界中,认为唯有如此,国家才不至于危亡,愚弄世人,亦自我沉醉。何其谬哉?无治世之能,讳言事功,指责能臣干吏,以攻击他人为快,与时相背,朝堂清议之风弥漫。误国误民……”
不用问,这是他提倡实学而反对弥漫朝野的清谈之论了。
而这些言论,他是亲自动笔,准备在新一期的报纸上发表,为新政推行煽风点火,保驾护航。
同时,也是打击一下阻挠新政者们的嚣张气焰。
阳奉阴违,借用手中权力兴风作浪,自以为朝廷重臣,想要让自己忌惮。
朝廷重臣?
狗屎一堆!
“……欲以化民成俗,请于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夫生存竞争,势所不免,一息尚存,即无守退安隐之余地。排万难而前行,乃人生之天职。以善意解之,退隐为高人出世之行;以恶意解之,则为弱者不适竞争、逃避现实之陋。鞑靼以横厉无前为上德,中国以闲逸恬淡为美风,北南强弱之原因,斯其一矣。此退隐主义之根本缺点也。”
而这同样是针对消极的人生态度,提倡的积极应对。同样是针对士大夫们逃避现实的问责。
一边想一边写,苦思冥想当中,抬起头,看到李惟名进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愁眉不展,赵竑心里不由得一怔。
“公主,你有心事吗?发生什么事了?”
以自己前身数十年江湖摸爬滚打的经验,李惟名肯定有心事。
“陛下,有大夏那边的消息吗?”
果不其然,李惟名忍不住问了起来。
蒙古大军侵入西夏已经整整一年有余,也不知道,西夏情形如何,是不是安然无恙?
“公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是灵州和中兴府陷落,金人一定会告知我大宋。所以,你就安心吧。”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西夏的战况,也只是凭空猜测。不过,他相信他的部下,相信火器,相信科技的力量。
以大宋火器之利,万军守城,蒙古大军想要攻下灵州城,想来不太容易。
“陛下,你说,朝中的大臣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呀?”
李惟名依旧是愁眉紧锁,楚楚可怜。
大宋朝臣不喜欢她,意味着大宋发兵增援西夏有麻烦。西夏如今水深火热,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什么要他们喜欢?我喜欢就行!”
赵竑一句玩笑,很快反应了过来。
“公主,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
不用说,那些无孔不入的阴风,吹到皇宫大内里来了。
“什么清君侧、红颜祸水等等,就连宫里其他人,包括太后,对我都似乎和以前不一样。陛下,大宋挥兵增援大夏,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故国情深,李惟名患得患失之下,又变的心神不定。
变数?
赵竑摇摇头,郑重说道:
“公主,不要在乎那些搅屎棍。你算什么,就连朕这个大宋天子,他们也敢公然叫板。你所料不错,现在朝中很多大臣密谋,要阻止朕出兵增援大夏!”
“那怎么办?”
李惟名一下子慌乱了起来,紧盯着赵竑问道:
“陛下,你不会真的不救大夏吧?”
她离开中兴府时,蒙军已经在夏地攻城拔寨。如今整整一年过去,大夏岌岌可危,再不派兵增援,恐怕真要亡国了。
“放心吧!你的大夏,朕是救定了!”
李惟名的惊惶看在眼里,赵竑傲气顿生,断然一句。
现在距离夏天还有好几个月,成吉思汗应该还没有病死,蒙古大军还没有群龙无首,也没到和窝阔台们沙场火拼的时候。
“可是那些大臣怎么办?陛下不会杀了他们吧?”
赵竑的镇定,让李惟名稍稍安静了下来,她接着紧张地问道。
“陛下,大宋以儒立国,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陛下要三思而行,可千万不要硬来啊!”
她不过亡国公主,已经是丧家之犬,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宋朝士大夫们对她冷漠,也在她预料之中。赵竑会不会因她冲冠一怒,确切地说,因救援西夏和朝中众大臣闹翻,她并不能确定。
毕竟,国与国之间,只是利益而已。
“朕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朕不会采取强硬手段。不过,朕也要让他们知道,居心叵测者,绝不会有好下场!”
赵竑的神色忽然变的冷漠,眼神冷厉,让李惟名下意识一惊。
“陛下,你说话的样子,好吓人呀!”
李惟名轻轻抓住赵竑的手臂,怯怯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