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是个明白人,对经界法的推行不报任何希望。
绍兴十二年,两浙转运副使李椿年上言经界不正十害,建议实行经界法,不过几年失败,李椿年罢官。绍熙二年曾再度清丈,但也未成功,赋税隐漏走移愈益严重。嘉定又陆续推行经界。终因官吏豪绅反对,未能贯彻下去。
“皇帝在金陵创办讲武堂和反贪司,又练兵又废除这些税赋,来势汹汹,就怕这次来真的!”
说到江南东路的新政,胖子面沉似水,吃喝的心思都没有。
江南东路置一府(建康府)、5州、2军、68县,是大宋17路最繁荣的诸路之一。无论是人口户数、粮食产量,还是在科举及第的士子,都是名列大宋翘楚,与淮南东路,两浙路相当。
皇帝选择江南东路为新政试点,肯定是有意为之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酒该喝照喝,肉该吃就吃。千里做官,只为升官发财。建康府的官员,整个江南东路的官员,从上到下有几个不贪的。你就放心吃喝,把心踏踏实实放回肚子里吧!”
老高冷冷一笑,给自己打气。
他看了一眼周围,凑近了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建康府通判顾松,又贪又狠,最少也弄了几十万贯。但这么多年,告他的人一大堆,抓了吗?顾松是当朝参政大臣胡榘的门生,和宰辅薛极也有来往。你想想,要是朝廷想动顾松,还不早都动了。”
老高说完,坐好了身子,跟着懒洋洋继续说道。
“你就说咱们这样的胥吏,光一个建康府都有几千人。不靠敲诈勒索,咱们吃什么喝什么?怎么养活一家人?”
“是是是!老高,还是你看得通透!”
胖子脸上浮起笑容,连连点头。
“走了,等会还要回衙门应差。”
老高喝完杯子里的酒,抹抹嘴,站了起来。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老高手里的柳木剔着牙,懒洋洋来到了柜台前。
“高孔目,用完饭了?”
看到老高和胖子过来,掌柜满脸赔笑,恭恭敬敬,像个哈巴狗一样。
“徐掌柜,账先记上,回头再结!”
老高漫不经心说道,迈步就走。
胖子则是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看了几眼周围。
“好好好,高孔目,你慢走!”
徐掌柜连连点头,目送着两位胥吏离开。
看到胥吏走远,徐掌柜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狰狞,还狠狠低声骂着,向地上唾了一口。
“狗日的,吃不死你个狗杂种!”
“掌柜,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伙计曹二上来,不甘心地说道。
“不走怎么办?这些家伙手眼通天,管着监狱和诉讼,比泼皮无赖还狠,惹不起啊!”
徐掌柜没好气地发作了出来。
江宁县衙只有五名朝廷任命的官员。县令,掌总治民政、劝课农、桑、平决狱讼;县丞,在簿、尉之上,仍于有出身幕职、令录内选充;主簿,掌出纳官物、销注簿书;县尉,每县置尉一员,在主簿之下,奉赐并同;镇砦官,诸镇置于管下人烟繁盛处,设监官,管火禁或兼酒税之事。
宋朝科举取士,官员大都是科举出身。其次是恩荫的官员子弟。这两类人只习经书、诗赋,不熟悉典章刑律,不谙行政事务。但法律、条例又是处理庶务的基本遵循,恰恰这是吏的强项,于是官员们不得不依靠胥吏,形成特有的官弱吏强局面。
“早晚天收了这些狗日的!”
伙计嘴里嘟嘟囔囔,摇头走开。
“徐掌柜,高喜的账目,拿出来看看。”
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站在了柜台前。
“你们是……”
徐掌柜看二人穿着打扮一般,但气宇轩昂,官威十足,似乎不是一般百姓,逐客的话终于没敢说出。
“反贪司白其名、李国良。”
两个年轻人拿出官凭,给徐掌柜观看。
“徐掌柜,高喜高孔目,他的账目,拿给我们看一下!快!”
两个反贪司属员毫不客气,甚至有些不耐烦。
“反贪司……”
徐掌柜大吃一惊,随即赶紧拿出了账册。
“两位官差,请细查!”
反贪司,恶人的克星,他们来了,这些恶霸的好日子,应该要到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