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人人都可以喊, 这两个字因此在萧驰野口中变得更加隐秘,像是在大庭广众下藏着种密语,暗示着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亲昵。
府君白天坐在高位上睨视群雄, 折扇挡掉了其余的情绪, 造就了他眉眼间的冷淡, 这是一眼都会觉察危险的凌厉。可是现在,他隐忍的神情反倒让“府君”这个称呼变得羞耻。
沈泽川答不了萧驰野的话, 主动权都在萧驰野那里。
萧驰野危险地注视着沈泽川的侧脸, 到沈泽川挑翘的眼角里藏着诱惑。
沈泽川不知道自己的眼角招惹了什么事,他如此无辜。
屋内的烛火早熄灭了, 窗纸透着外边的雪光, 比平日亮多了。这样清绝的光辉不讲究温柔, 它教唆着屋里的猛兽,使萧驰野能得更清楚,沈泽川是藏不住的玉珠。窗外被积雪压低的枝丫横出来,就挂在窗户边上, 偶尔被鸟雀打扰, 晃上几晃, 簌簌地掉下雪来, 用尽了力气却得不到屋内人的半点关注,因而变得光秃秃,显得十分寂寞。
天上月悬在高处, 它也瞧不清屋内的景。
沈泽川用指尖揪着氍毹, 脖颈露出弧度像是在认输,只是他连认输的姿态都这般令人发狂。
萧驰野今夜全胜而归, 他一贯如此, 却毫不得意, 只是满足。这景他百不厌。
窗外枝头的积雪又扑簌簌地往下掉,沈泽川隐约听见几声夜鸦鸣叫。鸦飞了,他变成了雪,在屋内被热成了水,呼吸都顾不上。他脑袋里记得那么多事情,每到此刻却只剩萧驰野。
萧驰野,阿野。阿——沈泽川被捏着面颊,挨到了萧驰野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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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忘了怎么接后面那个字。
后几日都是晴日,随着三月的逼近,中博也有了春来的气息。不仅茨州的雪化了,就连端州的雪也化了些许。骨津和邬子余负责盯着人把道都清出来了,该修的官沟要趁早报上去。
因为沈泽川暂时回不了茨州,姚温玉只能到端州来。他行动不便,身体不好,路上的车马就走得慢,孔岭和余小再先在敦州等着他,随后三人一起到达端州。
费盛在外边迎接,把先生们送进去,又跟着乔天涯去清点带来的物资。他到了跟前,见霍凌云,便对小声乔天涯说:“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今天不冷也不热,道路清得快,出门踩不着泥。费盛本来有个好心情,见到霍凌云,只剩十分不耐。周围卸货的人多,人多眼杂,费盛不想为着个霍凌云和乔天涯闹不痛快,传到主子耳朵里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强忍着跟在乔天涯后边,想把事情问个明白。
“挂了腰牌就是正规受编的锦衣卫,”乔天涯几步跳上马车,头都没回,“我不该带他来吗?”
日光照下来,费盛搓了搓略显冰凉的手,感觉烦躁。他向霍凌云的目光太直白,没什么遮掩。乔天涯也过去,那边的霍凌云觉察到他们的目光,转头跟他们俩挨个对视,尤其是费盛。
“这人搁在跟前多危险,”费盛转开目光,脸上没笑,不想搭理霍凌云,“端州又不比茨州,出了岔子谁能担?”
“我担,”乔天涯蹲下身,把烟枪摸出了,在擦火的空隙费盛一眼,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主子跟前耍心思。”
乔天涯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费盛听到就不大乐意,说:“自从他进来,我可半点事儿都没找过,你搞这么冲何必呢?”
“生什么气啊,”乔天涯呵了口烟,不在意费盛的语气,他了解费盛,“我是实话实说。你把他冷置在边上不用,是等着主子亲自用吗?到了那会儿,他可就不归你管了。”
沈泽川留下霍凌云,没杀他,就是要用。现在人放在费盛跟前,费盛如果一直这么让他闲着,等到沈泽川不耐烦了,就像乔天涯说的,那就不归费盛管了,到时候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费盛又了眼霍凌云,把乔天涯的话听进去了。可是那话在他心上浇油,让他更加不痛快。他憋着口气,也没个发泄渠道,在乔天涯跟前还要脸面,不肯把自己放得太低。他和乔天涯同在锦衣卫当值,乔天涯说的他都懂,他就是忍不下去。
“你是正儿经从阒都出来的,”乔天涯掂量着烟枪,觉得这事得说,还在劝他,“他是半路出家。你跟主子的情分不一样,跟锦衣卫的情分也不一样,你怕个鸟?不说别的,光凭你费老十这张嘴,也能压他一头。”
“你这是踩咕我呢,”费盛收回目光,想了片刻,说了实话,“这人有心机还有能耐,只要留下来,出头就是迟早的事。”
沈泽川现在要待在端州建轻骑,那不是靠嘴皮子能拿下来的差职。费盛原本以为这头肯定得归自己管,哪想沈泽川直接把姚温玉调了过来,乔天涯也到了。费盛不敢想太深,他知道利害,这是他的优点。
“你也有本事,”乔天涯说,“总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反倒耽搁了你自己。主子什么不到?该是你的跑不了。”
费盛不想在这事上跟乔天涯详谈,他们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也不指望乔天涯能和他同仇敌忾。他着乔天涯手里的烟枪,皱起眉,挥开飘到眼前的烟雾,纳闷地问:“你怎么又抽上了?”
“没事干。”乔天涯熄掉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显得有些寡言,和以前不同。起身后没再聊这些,仔细着人卸货。
沈泽川把折扇倒握着,轻轻敲在桌面上。他换了耳坠,玛瑙珠子衬得肤白,就是太扎眼了,让旁人也不敢追着。
“罗牧那头的账本我誊抄了一份,”余小再把本子呈到沈泽川跟前,“还请府君过目。”
桌上供着瓶枯枝,那是丁桃拾回来插的。余小再不知道,原本想夸几句,又怕马屁拍错了下不了台。沈泽川颔首示意余小再坐,余小再便坐了回去,静气凝神,不再瞟那枯枝。
沈泽川对此浑然不知,他把账了,说:“马上春耕,着挑个人过去,旁佐罗牧办公务,他到底是一个人,两头跑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