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大营的执印都指挥使奚固安也跪了下来,说:“规矩就是如此,大营也不敢怠慢。交替巡查间隔固定,被有心人记了去,趁机杀了小福子也是有可能的。这其中便是内宦私仇,该交于人细查这小福子到底与多少个人有过仇怨。”
“查。”咸德帝冷笑,陡然将茶盏扔在奚固安身上,怒不可遏,“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死了,不想着自省,只想着推脱卸责!朕竟把安危、危交于你们……你们这……”
咸德帝喉间沙哑,掩唇再次咳起来。他像是怒火攻心,竟撑着桌子,后仰了下去。
“皇上!”
周围宫眷尖声惊呼,席间全乱了。
“快传太医!”太后扶着人斥道。
李建恒再见着萧驰野,跟见着亲娘似的,说:“亲兄弟!刚可吓着我了!”
萧驰野说:“跪了太久,饿得慌,拿点心来用。”
李建恒挥手让人赶紧去,和萧驰野站在西苑长廊下边,那殿堂里灯火通明。
“皇上要是醒了,还得要传你。”李建恒说,“这人怎么就死了呢?我真是倒了霉!”
萧驰野就着凉茶吃着点心。
这事不好说。
小福子一向得潘如贵的宠,若是有人蓄意要小福子的命,怎么能这么巧地撞着李建恒的殴打。若不是蓄意要小福子的命,是临时起意杀了他,可杀了他远没有给他解开绳索获利更大。
只是潘如贵与纪雷反应太过迅速,人既然已经死了,就索性用到底。要是能栽给楚王,就是一石二鸟。
“皇上近来还传人侍寝吗?”萧驰野不经意地问。
“传啊。”李建恒答道,“最近最受宠的就是魏家女,太后也喜欢。”
萧驰野若有所思。
此刻天色已暗,却无人敢走,全都立在廊下三五成群,等着咸德帝醒。
奚固安中途出了苑,回来时得了太后的命令,直接进了屋内候着。又过了半个时辰,萧驰野忽然见大营近卫从偏门领进个布衣干净的杂役。
“那是什么人?”萧驰野问道。
李建恒探头,说:“杂役啊,西苑杂役不多得很。但他们领个杂役来干什么?”
萧驰野借着灯笼昏光,眼尖地瞧见这杂役面容丑陋,有烧伤之痕。他不知为何,心口突突地跳起来,一种不妙的揣测萦绕不散。
“西苑的杂役。”萧驰野说,“西苑是接驾贵地,侍奉之人皆要求面目清秀,哪来的这样的人。”
又过了半晌,见潘如贵跨出门,高声说:“传沈氏第子,速来觐见!”
群臣顿时鼎沸,议论声倍起。
沈卫叛国罪责没有盖棺论定,可是沈卫之名已然传遍大江南北。中博之创至今未愈,兵败之责至今尚在。沈氏余孽苟得一命已引得边陲不满,如今怎么还要容他出来?
“怎么回事?”李建恒神无主地说,“难道是又查出了什么?策安,他与你有仇,你们见面便是分外眼红。为着萧家的脸面,也不该让他出来啊!”
萧驰野不说话,只把目光移向门口,紧紧地盯着。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近卫打头跨入,后边不远不近地跟着个人。
时隔五年,此人发已长垂,用粗木簪束了,并不戴冠。陈旧的宽衫遮挡住手腕,延伸出来的是如同白瓷般的色泽。灯笼遮挡住了萧驰野的目光,待这人走出来,李建恒手里的茶盏先滚掉了。
李建恒魂不守舍地念着:“你可没跟我说过,他长这个模样……”
萧驰野拇指微扣。
沈泽川从廊前过,两人交错的瞬间,萧驰野冷漠地着这人,在那电光火石中,对上了一双记忆尤深的眼。
这眼生得狭长,眼尾上挑,勾出薄淡的弧度。内含神光,在灯笼昏芒里也如藏遗星。
沈泽川在这匆匆一瞬中,对萧驰野似勾了笑意。可那样淡,擦肩而过之后,像是夜里无迹可寻的风,又薄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