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剑仙,此刻不分大小,老幼。
只是出剑。
剑光交错,剑气纵横,仿佛在云海之上构建一座巨大的棋盘。
恐怖的剑光不断闪现于云海之间。
郁希夷身侧很快便弥漫过来一股剑气,如同一条又一条的细微小蛇游动,肉眼难见,但却能够感知。
郁希夷挥袖驱散其中一些,然后伸手握住其中一缕,全然不管这里的剑气锋利,足以将他的手掌割开一条口子。
事实也是如此,在片刻后,郁希夷掌心已经多出一条伤口,鲜血淋漓,他却好似浑然不自知。
他另外一只手,握住剑柄,不断出剑,一道道剑气从剑尖吐露,而后缠绕在一起,最后形成一柄数丈之长的飞剑,朝着远去掠走。
那柄飞剑最开始速度缓慢,但片刻之后,便越来越快,再过片刻,更是在刹那之间速度骤然暴涨,化作一道光粒朝着远处便掠了过去。
肉眼难见。
但那道飞剑很快便停滞不前,好似撞到了一道无形屏障,难以往前半分。
郁希夷眯了眯眼,同为剑修,自然能看到在那之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屏障,有的只是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在此处交织缠绕。
到了剑宗宗主这个境界,即便没有刻意打熬过体魄,其实也无妨了,因为他身侧四周定然会有一道又一道的剑气,旁人想要近身,便需先破开那些剑气,不然就是痴人说梦。
但这世间,有几个人敢说能打碎这位剑宗宗主的剑气,真正来到他身前。
郁希夷此刻出剑,哪怕声势再如何大,其实都很难。
剑宗宗主往前走出一步,靠近那柄飞剑,只是伸出手指,抚摸剑身,全然不顾那柄飞剑本身的剑气。
刹那后,剑宗宗主伸手从剑身里抽出一缕剑气,之后不停,一条条的剑气在此刻被剑宗宗主抽出。
抽丝剥茧。
郁希夷既然是以无数剑气合拢成的这一剑,那他就一条条抽出,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郁希夷脸色不太好看,对方虽说此刻依旧压制着境界,但毕竟比他早生那么多年,对于剑道,更是不知道苦修了多少年,对于其中蕴含着的剑道真意,自然要比郁希夷清楚得多。
就像是那些田地里的庄稼汉子,种了一辈子地,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浇水施肥,都一清二楚。
你这年轻后生,虽说凭借天赋也能种出不错的庄稼,但始终是种地的时间太短,许多情况,尚未清晰。
更何况,谁告诉你那位前辈汉子就是个愚钝之人了?
他其实也是实打实的天才啊!
郁希夷的飞剑剑气被全部抽出,便意味着这一剑注定无功,要是换做旁人,只怕此刻已经生出退意,但眼前人毕竟是郁希夷,只是扯了扯嘴角之后,便接着递出第二剑。
这一场比剑,破境是自己所求,但在破境之外,难道他就不想胜过剑宗宗主吗?
天底下的剑修,哪个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以往没有这么个机会,但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不去珍惜,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郁希夷再次起势要再递出一剑的时候,对面的剑宗宗主却是抢先一步,一步踏出,如同一场大风呼啸。
剑宗宗主的自身剑气之充沛,可谓是举世无双。
剑宗宗主这一动,便将那些原本还凭借绿亭剑仙最后一缕剑气支撑悬停半空的飞剑彻底打乱,失去了最后的剑气支撑,那些从各个剑修手上借来的飞剑,此刻纷纷掠走,落到观剑的那些剑修手上。
其中有些飞剑掠向远方,是因为剑主并未到此观战,但大多飞剑还是落入了在场的这些剑修之手。
陈朝和徐白并肩而立,亲眼看到那柄飞剑落到这位剑修手中,陈朝微微一笑,“如此一来,尊夫人就不会骂人了。”
徐白有些脸红,但还是说道:“她其实不会骂人,只是很多时候,会觉得委屈。”
或许是害怕陈朝这位镇守使大人对自己妻子生出什么不好的观感,徐白又赶紧开口说道:“她这一生,对自己其实没什么要求,所求都在我身上,剑道修为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她在意的,从来都是我。”
陈朝笑着说道:“那徐道友是否想过她为何如此?”
徐白一怔,陈朝不提还好,这一提他其实也早就想过许久,但始终没有个答案,自己这夫人,为何如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陈朝瞥了一眼那边的战况,收回视线说道:“依着我看,是一个守护两字。”
眼见徐白还是满脸疑惑,陈朝自顾自说道:“有些人,或是从小经历不是太好,因此对这个世间便没有太多好感,或者可以换句话来说,叫作对这个世间总是以最坏的眼光去看,但当他们某一天发现这世上居然有人会以一种别样的眼光去看这世间的时候,大概最开始会觉得很奇怪,后来便觉得向往。”
“身在泥潭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淤泥,但不妨碍这样的人对那站在泥潭之外,从不沾染淤泥,甚至即便处于泥潭里,也不被淤泥沾染的那群人的向往。”
陈朝直白道:“我所言,徐道友便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她既然成了你的道侣,也知晓自己恐怕这辈子是没法子再做徐道友这样的人了,所以才会竭力避免徐道友成为这样的人。”
徐白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陈朝笑道:“不过她偶尔也会按着自己的想法去要求徐道友这么做,然后就会忘了若是徐道友真会这么做,甚至想着这么做,那就不是她所向往的那个徐白了。”
陈朝这番话,让徐白眉头紧皱,这些言语虽说无关剑道,但无异于也是对徐白的一次心境冲击,有了这番话,才让徐白豁然开朗。
陈朝看了一眼徐白,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淡然道:“徐道友与夫人如何相处,其实依着我看,就一点,多说话。”
“自己想法,想着对方是为自己好,所以便不好说,但你也须告知对方你这般不开心才是。”
徐白点点头,陈朝今日的这番话,的确让他茅塞顿开,他抱拳再行礼,“多谢镇守使大人解徐白心中疑惑。”
不过他随即便好奇问道:“那镇守使大人这般年纪,为何对男女之事会这么透彻?”
陈朝微笑道:“要是非得年纪大之后才有这般认知,那今日郁希夷也不会向剑宗宗主出剑了。”
修行路上尚且没有修行时间长一定最强,对某些事情的认知上,也没有这个道理。
徐白点头笑道:“是徐某浅薄了,想来镇守使大人对于那位谢姑娘,也是事皆知晓,不知道何日大婚,徐某也想讨杯喜酒喝喝。”
陈朝面无表情,他娘的这徐白,怎么说话这么没城府,难道不知道所谓的医者不自知吗?
虽说是这般想,但陈朝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是转移话题问道:“依着徐道友看,今日郁希夷能否胜过压制境界的剑宗宗主?”
徐白苦笑道:“这两位境界都要胜过徐某太多,徐某怎么敢妄自开口?”
陈朝倒也没有非要徐白说出个什么来,而是转而笑道:“郁希夷那家伙,出剑先为破境,然后才是要和那位宗主分高低,依着我看,破境一事,几乎板上钉钉,就看这家伙是不是要在破境之前,要真正将那位剑宗宗主拉下神坛。”
徐白骇然道:“当真有可能吗?”
陈朝反问道:“剑宗宗主横空出世之前,难道世间没有一位至强剑仙?在那位剑仙傲视群雄的时候,你们就无比笃定剑宗宗主一定能胜过对方了?”
徐白摇摇头。
“那同理,今日剑宗宗主独占鳌头,你们凭什么认为郁希夷不是另外一个剑宗宗主?须知你们剑修一脉,不从来都是有新人胜过旧人的说法吗?”
不管旁人怎么看,反正陈朝会对郁希夷有着极大的自信。
徐白苦笑道:“实在是宗主在世间站得太久,又太高了。”
陈朝听着这话,犹豫片刻,轻声道:“那看起来,这次郁希夷那家伙,应该就是非要去争个高低了。”
至于为何,其实道理简单,郁希夷这一次出剑,胜过剑宗宗主,不仅是告诉自己,剑宗宗主站在高处,并不真无敌。
再就是他也要借此告诉世间剑修,若是我郁希夷今日能胜过剑宗宗主,你们以后,也能胜过我郁希夷。
如果真能取胜。
这无异于让世间剑修心中都下一场细雨。
让他们心中那株曾被野火焚烧的野草,重新发芽。
陈朝仰起头,真心实意称赞道:“现在你小子是真有些大剑仙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