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洛阳往北,有通往孟州的驿道。
破破烂烂,颠簸无比。邵树德带着野女人北巡,颠簸之中倒也有一番别样的乐趣。
“小土窑倒是不少……”邵树德掀开车帘,仔细观看着驿道旁的村庄。
李逸仙很懂事,甚至特意招呼亲兵都、银鞍直的骑士让出视野。
河南府在持续移民进来,多为军士家属。他们兜里是有钱的,可能是觉得洛阳以后肯定是都城了,安定下来后,开始花血本造新房。
邵树德突然觉得很郁闷。他以后若定都其他地方,这些军士不得一个个反对?除非你再给出大把好处,大大超过他们付出的成本。
“停下来!”邵树德心情不佳,吩咐道。
下了马车之后,邵树德走向村子。
“不过二三十户人家,竟然有七八户砖房。”邵树德收拾心情,赞道。
砖这种东西,只能就近烧制,就近销售,运输成本太高了。
自从砖瓦轮窑这种新事物出现在关北后,慢慢扩散到了河阳、东都二镇。除一开始的几座是萧氏等大家族投资的外,现在新起的基本都是各地方土族的产业。在这方面,幕府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选调熟练工匠,至各地推广技术。
效果有好有坏,整体速度也不尽如人意。但总体而言,这种能够极大提高砖瓦生产效率的新技术是在渐渐普及中了。尤其是河南府、汝州这种迁入军士家属的地方,再加上洛阳的建设,需求量不小,产业渐渐发展了起来。
“大王,若非洛阳急着用砖,咱们村的砖房还要更多,很多人还在等砖呢。今日买五百匹,明日买八百匹,慢慢攒着,攒够了就起屋。”有人说道。
邵树德看了看此人,花白胡须,精神很好,目光又移到他的手上,笑问道:“以前是哪个军的?”
“义从军的。”老兵回道:“这次义从、丰安、天柱三军大整编,我四十多了,给踢出来了。唉,以前还是个队正呢,那些后生可不一定打得过我。”
邵树德大笑道:“这次来洛阳,为何想要建砖房?”
老兵一愣,问道:“大王你不会还要走吧?弟兄们都说,等洛阳的宫殿修好了,你就要在这称帝开国了。”
邵树德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兵见他不答,觉得是默认了,喜道:“传闻果然没错,不然修这么多宫殿做甚。殿下在洛阳称帝后,以前带过我的高将军就可以封出去当河东节度使。李唐宾看着差一些,不过也可以当淮南节度使。大伙还说,现在的东都节度使太假……”
老兵被人踹了一脚,他转头望去,找不到是谁踢的,急得差点骂人。
邵树德笑得合不拢嘴,让人拿了两匹绢赏给老兵,然后好似什么也没听到,继续在村中闲逛。
说是砖房,其实是砖木混合结构。木头以榆木为主,柱子、横梁都是。
挺好,比他以前在河阳见过的树枝、黄泥糊的墙壁好多了。当然后来这种房屋也少了,变成了土坯房或木房,如果全国的房屋都能渐渐过渡到砖房就好了,但这多半不可能。
给乡间土豪找点赚钱的路子还真不容易啊,他们最看重的估计还是土地。
家家户户都有宅园,种了些瓜菜,这与汴州乡间所见大不一样。
开封、浚仪二县,农户宅园内普遍种桑树,几乎可以说所有空地都种上了。有种得多的,甚至农田里都种上了,令人称奇。
河南府这边可能多西北、草原移民,不太会种桑,也没那么技术,以后要多改进。
王卞在乾州就搞得不错。十五亩宅园,多种桑果,农田里执行三茬轮作制,产粟麦、牧草、羊毛,竟是绢、呢都有。
不过村中也有经历过张全义时代的河南府老人,他们是会种桑养蚕,缫丝织绸的。
“杖翁家中有几亩地?”邵树德坐到了一家院子里,看着宅院内的桑树和菜畦,问道。
“托大王的福。吾儿上过几次阵,得河南县宅园十五亩、旱田三十亩。”老人回道。
“年收几何?”
“回大王,年收四十斛粮。”
这其实是平均数了。
传统的两年三熟制耕作模式下,粟麦、杂粮轮作,可收不到八十斛的粮豆,平均一年接近四十斛。
“十五亩宅园,八亩种桑,可种五十株,得绢四五匹。余地种瓜菜、枣榆。三年之桑,斫断,可为浑心扶老杖,一根值三文钱。十年之桑,中四破为杖,一根值二十文,可制马鞭、胡床。十五年,任为弓材,值三百钱,亦堪做履。裁截碎木,做刀把,一个值三十文。二十年桑木,可做犊车材,一乘值万钱。”邵树德还没问,杖翁继续说了下去。
邵树德连连点头,耐心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