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絮的信写在最普通的白底红线书信纸上, 字迹清秀,间距规整,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周念翻到下一页:
在沈峤青上初中时, 我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始戒酒。我想, 凭沈峤青的成绩, 肯定是可以考上大学的,我想给他存上大学的学费。当初我没能上大学,所以我想让他上学。
那时, 我才发现, 其实一直一来我都随时可以重新站起来,是我自己拖累了自己。
不过, 你知道的, 像我这种没有学历的男omega很不好找工作, 我工作得很辛苦,很少能回家看沈峤青。
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但是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年了, 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他了。
我慢慢的存起一些钱, 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能自己买房子, 这放在以前我从没想过。
其实原来就是打算在他高一的时候买房子的, 那时我已经看了半年的房子,最终才决定买这一套房。
可惜, 天不遂人愿, 那个人又出现了。
周念, 你也是男omega, 可能以后你会体会到我的心情。
其实我很不想回忆起那个人。
在沈峤青分化成alpha以后, 他就出现了, 我想,他多半是为了孩子。
要不是沈峤青那么优秀,而且分化成了alpha,可能他是不会回来找我的。
这是不是很可笑?正是因为沈峤青被你教成了一个好孩子,我才振作起来,也正是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所以又地狱再一次降临到我的身上。
后来那一回,在小巷子里,被你看到我失态的样子,我到现在对觉得很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也不想吓到你,假如我提前知道你会从那里路过,我一定会不让你看见。
沈峤青的生父算是我的“天命alpha”,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在alpha和omega之间有“天命”这一说法,是指彼此的信息素契合度特别高。
你知道吗?omega在面对天命alpha的时候意志力会格外薄弱。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体验到。
/> 我至今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整整躲了十几年。
也是自重新遇见那个人的第一天起,我感觉自己重新坠入了噩梦中。
我尝试过忍耐,跟与他和解,因为他是沈峤青的生父。
我不想让沈峤青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那么糟糕的人,但似乎于事无补,他还是知道了。
就在我们订婚后没多久,有一天,沈峤青跟我说:“妈妈,你要是不想跟他结婚就不要结,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还说:“我快满18岁了,跟以前和你说过的一样,到18岁,我会离家独立,不再拖累你,所以你也不用顾忌我而委屈自己。”
当他说起这件事时,我才记起来,我曾经在不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过很多次,说我只会养他到18岁,让他满18岁就滚出家门、自力更生。
在他小时候说的,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想到沈峤青一直记得。
说起来好像有点贱,我本来是想忍到他高考结束以后的,我以为我能有周旋的余力,但是我发现其实我没有,我没有话语权,那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要给我的,我都必须接受,不管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我很痛苦,我痛苦了很多年了。
以前我还能用酒精麻痹自己,可我辛辛苦苦地戒酒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些事我没跟别人说过,我与你说,因为我相信你是个能保守秘密的好孩子,你是不会给媒体看的吧?
——看到这里。
又翻完一页,周念轻声喃喃,像是隔着信纸与沈峤青对话,他说:“当然不会。”
再下一页:
我知道这是很糟糕的时机,要么我早就该那么做了,要么就再等几年,起码等到沈峤青高中毕业之后。
我在看守所里,没有网络,也不看电视,因为是男omega还有个单人间,我不知道外界的情形,沈峤青在学校里还算好吗?我每次问他的时候他都说好。可他在最糟糕的时候也不会跟我哭诉抱怨。
他从小就不哭,我没见他哭过。
其实我回忆起来的时候,我都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突然那么冲动。
我已经忍了很多很多次了,我应当很有忍耐的经验才对。
可是那一天,我突然忍无可忍了。
唉,很抱歉,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那么可怕的事情。原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
我已经委托了律师,也告诉了 警察,你是个未成年人,希望尽可能地不要让你涉案。
我的案子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有你这个朋友陪着沈峤青,我就为他感到安心了。
非常感谢你对他的帮助,以及你对我的帮助。
我在看守所实在很无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之后我是不是还可以给你写信呢?
期盼你的回信。
此致。
沈之絮。
信最后的“沈之絮”三个字写得犹为好看,笔划轻逸,像是要飞扬起来一样。
周念几乎可以从中感受到沈叔叔放松轻快的心情,但有时候,面对一场悲剧,当时表现得越是浑然不在意,越是乐观积极,反而越让看者觉得难受。
周念为他而感同身受,不禁情绪低落起来。
甚至于对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没心没肺的快乐的日常生活都感到有一丝歉疚,他多少有点连带责任,凭什么可以抛之脑后。
周念想给沈之絮写一封回信,但是妈妈已经在催他出门了。
周念把信重新装好,放进上锁的抽屉里,心事忡忡地背着旅行包下楼去。
在半天的飞机和一小时车程后。
夜幕时分,周念随家人抵达了海边别墅。
不是租的,就是他们家的房子。
吃过晚饭,他跟家人一起去散步,周念无精打采地落在最后面,一言不发,但被问起来的时候,他就会打起精神,努力地笑了一下。
他担心家里人要是知道了,又要劝他别参和沈叔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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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周念收到沈峤青发来的消息:【你还没看完我妈妈给你写的信吗?】
周念这才记起来,那会儿被一打岔,他就把沈峤青给忘了,后来上了飞机关机睡觉,睡完起来迷迷糊糊的,难怪他隐约感觉好像把什么给忘了。
周念回:【看完了,你妈妈挺好的。】
【我觉得你也该对你妈妈更好一些,他应该是挺爱你的,你别伤他的心了。】
沈峤青答应了他,只是周念总觉得沈峤青是在应付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沈峤青跟他说妈妈的坏话,让周念对此留下了不好的心理滤镜。
“念念,过来拍照。”
周念抬起头,笑了下,走过去,回到疼爱自己的家人身边。
他大致有点明白沈叔叔的心情,换成是他,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也可以做任何事。
拍完照,周念发现大哥不在,问:“大哥呢?”
妈妈说:“好像出去了。”
正好周念也想透口气,他说:“我去找大哥,都这么晚了,该回来了。”
妈妈说:“你就在附近逛逛,别走太远啊,找不到拉倒,你哥那么大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周念也没真想找大哥,他出门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就走,风送来交谈的声音,他不知不觉地接近过去,竟然真被他找到了大哥。
周尧站在一颗棕榈树下正在跟人说话,路灯很暗,周念看不清大哥的脸,但大致能从他的神情与姿态中察觉出他好像跟平时不大一样。
周念从没见过大哥这副模样,就好像这个男人只是一个披着和他大哥一模一样皮囊的另一个人。
周念蹑手蹑脚地走近,他躲在树丛后面,听见大哥说:“别闹,我家里人都没走远。”
忽然,那个跟大哥说话的人影黏了上去,是个身姿窈窕纤细的女孩子,双手环抱着大哥的脖子,像是挂在大哥的身上,笑嘻嘻地跟他说话:“带我回去呗,要么我晚上偷偷溜进你房间去。”
周念吓了一跳,他想,大哥一定会把人推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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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看见大哥揽住那个女孩子的腰,把人拉近,贴向自己,大哥的手掌按在腰窝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T恤下沿露出的腰肢后侧皮肤。
大哥笑了一下,周念很难形容这个笑容,渣里渣气的,是久经情场的大人才会有的轻浮,带着点色/气,他这辈子没见过大哥这样对他笑,看呆了。
大哥俯身下去,在那个人耳边说了什么,举止亲昵,形如恋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幼稚,他面红耳赤。他现在跟沈峤青拉个手、亲个嘴还要脸红半天呢。
周念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要看到少儿不宜的内容,他心怦怦直跳,万分纠结,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地转 头准备离开。
但还没走开多远,他脚边突然蹿出一只小土狗,清脆地“汪”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