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珠帐,御香缥缈。
天子将策论随手放在一边,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淡淡道:“这篇策论不错,谁写的?”
柳世隆:???
仅仅是不错?
这反应......
“南郡郡学学子王扬,听说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乃王羲之之後。”
天子神色平和,无丝毫波动,亦无要询问的意思。
柳世隆问道:“陛下听说过此人?”
“没有。”
“此人极有才华,最近京中传抄的《尚书今古文指瑕》一书,便是他口述,郡学祭酒刘昭笔录的。”
天子点头:“是个人才。但治蛮之事,经纬万端,非一策可容纳......”
皇上这是怎麽了?这麽好的策论怎麽不太上心的样子,难道因为思路太奇,出言太大,所以不合陛下的意?
柳世隆正纳闷儿,便听天子话风稍转:
“不过先於此蛮部略微试行一两条,还是可以的。以开蛮路贸易换四郎的主意可行。但有两点,一丶朝廷晓谕蛮部的官文书不能提此事,要由朝廷特使口述。二丶必须让蛮族先放人,放人之後,他们主动请求归附,然後上贡求贸易。朕再许可。”
柳世隆面露忧色:“蛮人愚鲁无远见,既不缔约,又无眼前之利,空口白话说要放人,只怕......”
“所以要官私配合着来,官的这方面改动馀地不大,朕说的这两点是底线,一来是事关国家威仪,二来以为诸蛮先例,不是朝廷求他们贸易,而是他们求朝廷,这个底子必须打好。三来牵扯复杂,要一步步来,不宜泄露,徒惹争议。这篇策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过?你看过之後和谁说过?”
“这是臣子柳惔代王扬转交给臣的,臣不曾和人说过。”
“好,此事宜秘不宜宣,告诉柳惔,不可对人言。不过你不必说这是朕的意思。卿就代朕嘱咐一声吧。”
柳世隆有些疑惑,天子看似不重视此策,只是说可以“略微试行一两条”,但又说牵扯复杂,要一步步来。这是在说整个治蛮方略,还是仅仅说与汶阳蛮试行通商?还有为什麽不让说这是圣意呢?
天心实难测......
“陛下要派人往蛮族,能不能让臣推荐一个人选?”
天子略微一顿道:“兹事体大,朕不能一人断之,还要付之公议,人选的问题,卿就先不要操心了。”
???
柳世隆虽然话说的是“能不能让臣推荐”,但他完全没想到不能的情况。以他的身份,和天子的关系,再加上他是这件事的苦主,推荐一个人有什麽不行?最终用不用还在皇上。没想到连荐都没来得及荐,就被拒绝了?
柳世隆行事向来有分寸,若是一般情况,皇上这麽说,他肯定不再多言。可现在是为了救儿子,也顾不得什麽分寸了。
“陛下,王扬既是此议首倡者,不如由他出使蛮部——”
天子打断道:“不过一郡学子,又无官身,如何能出使?”
“陛下容禀,此人确有才干,又是高门子,何必拘於官身?汉时开西域,募吏民毋问所从——”
天子再次打断:“台使此去,当弘朝廷之体,镇抚诸蛮,晓谕陈说,位轻不足以取信,学子岂能堪任?”
柳世隆力争:“陛下!即便不任正使,也可以设副使,或者随行,王扬见识宏远,又有应变之才,绝不能以等闲学子目之......”
天子断然否决道:“好了!朕派人去荆州,也不单是晓谕蛮部一事。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柳世隆默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麽和皇帝争执过了。按照皇上说的那两条,谈判成功的可能性实在不算大。若是选派的使者骄矜无能,说不定反而起相反效果。王扬既然能写出这样的策论,自然通晓蛮事,人又聪明机变,是个大才。有他在,胜算起码能提一提。可天子不知道为什麽,就是不同意。
天子语气又温和了一些:“救令郎不仅要靠官,还要靠私,让你家二郎多想办法吧,遇到什麽困难,可以找庾易。”
柳世隆没法子,只好拜谢,想了想问道:“幼简还不肯出仕吗?”
“他念着前朝废帝的知遇之恩,恐怕此生都不会做朕的官了。”天子摇头。
柳世隆叹道:
“幼简这个人,迂执难通,不晓大体,也就是遇到心胸宽广如陛下,能容常人之所不能容,若换做其他偏狭之主,便是十个庾幼简也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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