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景衡,你叫什么?”

“彩宝,奴才叫彩宝。”年幼的小太监在雪里呆久了,整个人冻得都有些木,话都说不利索。这位主子的手好暖,他抖着手握住,把规矩全忘了。

他快冻死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尊卑,只知冷,而这位主子是暖的。

景衡把怀里的小孩搂紧,用大氅盖住,冷下脸:“宫里何时许让这样小的太监去扫雪?”

皇太孙景衡御下宽宥,一向是位温和主子,鲜少这样疾言厉色。

旁边的太监飞快回话:“回太孙的话,彩宝是去年入宫的,今年十一。”

宫中规矩,十岁以下的太监宫女是不必做粗活的。

景衡身边的宫女红月不听他辩解:“十一又如何,可怜见的,那孩子冻猫崽子似的,瞧着竟像七八岁,定是你们苛待了。”

那太监膝盖一软,跪在雪中,一叠声地称不敢。

红月见这漫天大雪,物伤其类:“圣上仁厚,从不派人下雪时扫雪,你们倒好,排场竟这样大!”

“既然你喜欢扫雪,”景衡沉吟道:“那就把这里的雪扫干净吧。”

那太监瘫倒在地,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

东宫里,红月把彩宝的手放回锦被里:“太孙,你瞧他真可怜,手上全是冻伤,还好他命大。”

她给彩宝掖了掖被角,把枕边的猫抱起来:“我去把玉岁给太子妃送去。”

可真是命大。

玉岁是太子妃养的长毛猫,性格暴躁,不易亲人,从来只许太子一家抱它。今日忽然跑出去了,太子妃见外面大雪,生怕宝贝玉岁冻着,遣人去寻。

刚才有宫人回话,说在嘉荣殿找到了,猫正卧在雪上。宫人不敢去抓,怕惊着了。

太子妃一听,就要亲自去把猫抱回来,景衡哪里肯让母妃冒雪出门,这才领着人来嘉荣殿捉猫。

到了嘉荣殿,果然见到玉岁蜷在雪里,已然冷得发抖。

红月见到宝贝玉岁卧在雪里吃苦,恨急了,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吓跑玉岁,只能小声念叨:“这倒霉的小畜生,金窝银窝不睡,非睡在雪里,莫不是傻了不成?”

景衡也奇怪,玉岁此猫狡诈势利,对旁人不理不睬,偏会讨好父亲母亲,下面人恭维说这是‘认了主。’

如此便罢,竟还会对着皇爷爷作揖,博得皇爷爷龙颜大悦,得封个‘狸花丞相’。自齐□□废除丞相,启用内阁,天下文人再无人官拜丞相,百年来第一个封了丞相的,就是这只猫。

景衡等人踩雪过去,动静极大,要在平时,玉岁早骂骂咧咧的跑了,这次只是抖抖耳朵,仍卧着不动。

待走得近了,这才发现,原来玉岁不是卧在雪里,而是卧在一个人的胸口上,猫的体温较人更高一些,因此保住一命,没被活活冻僵。

那人手脚四肢俱被雪覆盖,仅有口鼻露在雪外,细细一瞧,玉岁尾巴轻摆,不时将他口鼻处的积雪扫走。

“天啊,这玉岁成了精了,竟在救人!”红月以手掩唇,似觉不可思议。

景衡附身将那人从雪里出了来。

是一个小孩子,又瘦、又小、又白,穿着浅灰的无品太监服,难怪埋在雪里都看不见。

小太监似乎察觉到有人救他,挣扎着睁开眼。

天地一片苍白中,身着华服的青年是他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如神明一般,把他从刺骨的雪海中捞出来。

他动动唇:“是……谁……”

他努力睁开眼,想看清那个人,可他太冷了,长长的睫毛上结了层霜。

他没有看清。

神明说:“景衡,我叫景衡,你叫什么?”

他记住这个名字,轻声回答:“彩宝,奴才叫彩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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