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章 朕要以身作则!
朱翊钧等张居正缓过神来,继续施加影响。
「张师傅,我们参观过丰润羊毛呢绒厂,你觉得重要吗?」
张居正马上答道:「非常重要。」
朱翊钧又问道:「重要在哪里?」
「一年百万米的羊毛呢绒,可以让数十万军民冬天穿得暖和体面,一年可以收多少税啊。」
张居正感叹道。
他初步看了呢绒厂的帐本,瞠目结舌。
由于是隶属于少府监的「大明央企」,呢绒厂在帐目和纳税这块,从来不打马虎眼,看到那一串串数字,张居正心都热了。
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啊。
要是大明遍地都是这样的老母鸡,国强民富指日可待。
「张师傅,还不止如此。」
张居正眼睛一亮。
不止如此?
「皇上,还请指点臣。」
「张师傅,朕问你,呢绒厂的羊毛从哪里来?」
张居正捋着胡须答道:「吴厂长有说,羊毛是沿着滦河一路南下,来自滦河中上游,以及西辽河地区牧区。」
「没错,丰润羊毛呢绒厂大量收购羊毛,让滦河中上游和西辽河地区上万户牧民,每年多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有了这笔钱,他们可以买粮食丶食盐丶茶叶丶棉布丶呢绒和其它各种生活用品,衣食无忧。
张师傅,你知道大明最大的羊毛呢绒厂在哪里吗?」
「在辽东新民,那里的新民羊毛呢绒厂是大明最大的呢绒厂,去年纳税十二万银圆。」
「没错。新民羊毛呢绒厂去年出产羊毛呢绒一百二十万米。它是去年新建成的新厂,产能还在爬坡,今年预计能出产呢绒一百六十万米,后年可冲到两百万米。
它一个厂,还只能把察哈尔部旧地牧区的羊毛,吃掉一半。少府监准备在广宁义县丶渖阳再建两个厂,勉强能把蒙古左翼牧区的羊毛吃下。
同时在大同丶东胜再建两个羊毛呢绒厂,吃下右翼牧区的羊毛。再加上设在赤峰丶丰宁丶大同等地的牛羊肉联罐头厂和皮革厂。
漠南的蒙古诸部,养羊放牛就能丰衣足食,还用得着骑着马丶提着脑袋南下抄掠吗?」
张居正一下子明白了,「皇上圣明!这丰润呢绒厂,就是经济手段羁制漠南蒙古诸部的重要一环。
臣终于亲身体会到,皇上此前跟臣等讲《政治经济学》时说的,经济是政治军事的基础。经济搞活,一切就都活了起来。」
张居正在心里把算盘珠扒拉了一下。
蒙古漠南左右两翼的牧民,自从归附大明,算是等到好日子了。
刚才皇上说的羊毛丶养羊放牛不算,太仆寺每年还要从草原上采买大批战马和驮马,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归附大明,成了自己人,粮食丶食盐丶茶叶丶白糖丶棉布等日用品就不好意思卖得那麽死贵了,按照内部价一算,便宜一大截。
收入增多,支出减少,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张居正还想明白一件事。
漠南牧民以前是养羊放牛,现在也是一样,为什麽现在的日子就好过了?
那就是搞活经济。
漠南牧民养的羊,放的牛,以前只能是拿来吃。羊毛丶牛皮等也是牧民手工搓,生产效率极低。
现在工业化生产,光丰润羊毛呢绒厂一家,比此前漠南草原所有牧民一年手工搓出来的羊毛线和呢绒都要多。
生产效率提高,相应的赚到的钱就多了,回馈给牧民的回报也就高了。
一环扣着一环。
原来如此啊。
张居正觉得自己对皇上讲的政治经济学又多悟到了两分。
算盘珠子在心里扒拉了一会,张居正下意识地用自己读过的圣人道理去套,猛地发现,怎麽套都套不进去。
就算曾经读过的《管子》等杂书,也是讲得比较模糊,没有皇上讲的《政治经济学》这麽透。
张居正心里猛地一惊。
圣人道理,程朱理学,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不,它还是有用处的,它在约束人的道德言行上,还是有用处的。
可是吃不饱丶穿不暖,谁讲道德?
记得皇上在讲课时,提过一句,人的需求分五种,其中最基本的两种,第一种是吃饱穿暖和温饱思淫欲的生理需求,第二种是追求安全丶秩序和稳定的安全需求。
只有这两种基本要求得到满足了,人才能算得上有完整的人格,才能与人和睦相处,才会彬彬有礼。
张居正猛然意识到,在没有解决百姓温饱,却在跟他们讲道德,本身就不是一件很道德事。
至此,他心里那座数十年饱读圣贤书垒筑的泰山,猛地炸开一道裂缝。
解决完鸦鸿桥工农之争,朱翊钧和张居正的东巡之路,继续前进。
他们来到位于开平中屯卫的开平煤业公司,这里有大明目前最大的煤矿。
直隶巡抚胡如恭在这里恭候着。
「皇上丶张相,这是两顶藤制的安全帽。」胡如恭递上两顶圆硬帽,就跟挖空的半个大西瓜一样。
里面是一圈布条和网兜,起着固定和缓冲作用,还有帽子两边还扣着一条可伸缩长短的窄皮带。
「张师傅,带上吧。进了矿区,安全第一,这个安全帽必须戴。」
朱翊钧自觉的取下翼善冠,戴上这个安全帽。只是发髻高耸,戴着有些不舒服。
「老胡,矿区的工人们,发髻都剃掉了吗?」
「回皇上的话,都剃掉了。有发髻戴安全帽很不方便。」胡如恭在一边答道。
张居正取下乌纱帽,戴上安全帽,也觉得不舒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啊,怎麽能剃头发?」
朱翊钧看了他一眼,又不是叫大家剃头发留个金钱老鼠辫,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历史上满清入关,建议实行剃发令的是你的进士晚辈孙之獬。
你天天拜的孔圣人后裔,被大明册封的第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胤植,领着族众率先剃发,并向清廷上奏了《剃头奏摺》,一顿跪舔。
那会就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胡如恭在一旁说道:「张相,早在东南剿倭时,军中受伤,发髻不便医治,上阵前军士们全部理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