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吕嵩有功,所以嘉靖帝也不能无故换掉他。
吕嵩丢出冗费论,在大明当下的财政背景下,竟无人能反驳其一二,可见此人大才。
嘉靖帝甚至动过收拢此人的念头,但芮景贤却禀告,说吕嵩此人是铁杆的士大夫,骨子里认可的是儒家之道,当年大礼议时,是坚定的杨廷和一派。
嘉靖帝听到这个,所有兴趣都消散了。
殿内竟然诡异的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晓蒋庆之今日来者不善。
而吕嵩看着从容不迫,可见有备而来。
这一战谁会胜?
吕嵩!
赵文华看了蒋庆之一眼,觉得这人有些蠢。
他都看出来了,嘉靖帝准备推出严党来抗衡儒家,让他蒋庆之安心歇息。可这厮不但不领情,反而气势汹汹的入朝报复。
没错儿,在赵文华的眼中,蒋庆之就是来报复的。
每个人看世界什麽样,和世界没关系,都是他内心世界的对外投射。
在赵文华心中,吕嵩昨日狠抽了蒋党一顿,换做是自己,最迫切的想法就是报复。
他看到蒋庆之动了,心中不禁一哂。
来了。
赵文华看了严嵩父子一眼。
严嵩站在文官首位,眼观鼻,鼻观心。
严世蕃却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蒋庆之,眼中有欣赏之意,也有调侃之意。
——年轻气盛啊!
蒋庆之走出来,先冲着道爷行礼。
道爷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娃还是不够稳重。
可见是日子太安逸了些。若是后院忙碌些……比如说有一群猴儿。
嘉靖帝莫名想到了当年自己后宫乱糟糟的那阵子,堪称是焦头烂额。前朝事儿都顾不上了。
「臣在家中听闻有人提及了前宋冗官冗费之事,并把此事与当下大明,当下墨家相提并论。可有此事?」
蒋庆之看着吕嵩,毫不掩饰自己的锋锐。
吕嵩点头,「正是。长威伯,打造火枪为何不能交给兵仗局?」
「本伯需先纠正你一点。」蒋庆之缓缓说道。
同样是和吕嵩当朝辩驳,朱希忠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比老弟差了些什麽,但具体是什麽却想不出来。
「老夫洗耳恭听!」吕嵩淡淡的道。
「前宋冗官冗费,乃是大势所趋。彼时每次科举录取若干人,这些人得安排地方吧!每月得有钱粮。加之门荫录用的官员,每年增加的官员不在少数。天长日久,耗费惊人。」
吕嵩缓缓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观点。
「当下大明财政艰难,想来吕尚书比本伯更清楚来由。」蒋庆之看似捧了吕嵩,但吕嵩眸子里却多了警惕之色。
老子差的就是这个……朱希忠想到上次自己和吕嵩辩驳时,全程吕嵩都轻松写意,而老弟只是说了一番百官都知晓的常识,吕嵩却如临大敌。
「其一,依旧是科举,每科科举要录取多少人?数百人。这数百人每年耗费多少钱粮?一年数百,十年数千。加之别的荫官……」
卧槽尼玛!
这不就是前宋的老路吗?
「相对而言,大明的门荫少了些,故而财政还可维系。」蒋庆之微笑道:「本伯说的可有错?」
吕嵩点头,让蒋庆之有些讶然。
蒋庆之早已习惯了儒家的狡辩,没想到吕嵩竟然选择了默认。他看了一眼群臣,不少人看向吕嵩的目光中都有些不以为然,乃至于困惑不解。
果然,狗曰的都是一群不要脸的!
蒋庆之继续说道:「城外墨家的人,养他们的钱财来自于本伯。那麽,敢问吕尚书,这冗费从何谈起?」
不等吕嵩开口,蒋庆之一挑眉,顿时朱希忠熟悉的气息就出来了。
当初在昆明时,蒋庆之在决断的那一瞬,就是如此神色。
随后沐朝弼倒霉。
「本伯想问问,每年科举录用的官员,可是冗费的大头?」
蒋庆之盯着吕嵩,「是与不是?」
吕嵩默然点头,但眼中有冷意,可见有反击的手段。
蒋庆之颔首,「那麽,本伯想问问,为何要频繁科举?」
「为何每年要录用那些官员?那些官员是儒家还是墨家?是儒家冗费,还是我墨家冗费?」
「读书出仕理所当然!」有人反击。
这是千年的规矩!
「这个理所当然是谁定的?」蒋庆之看着那人,目光敏锐,「凭何要让那些人为官?从你的话中,本伯是否可以倒推出一个结论。那就是……」
蒋庆之手指官员,「读书,便是为了做官!」
轰的一下。
殿内气氛就炸了。
这特麽是反击啊!
不是应战,而是用自己的方式抽了儒家一巴掌!
朱希忠红光满面。
老丈人双手握拳,极力忍着吹爆女婿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