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2 / 2)

[怎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有的是嫂子排挤小姑子哩。]

各有各的身份,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的说法。

从天幕出现起,几乎没有女人往天上发弹幕,她们害怕,怕暴露身份,怕会被乡邻指指点点,怕遭到可以决定她们命运的父亲、兄弟、丈夫指责惩罚。

或许是那顿人人可享的美食放松了她们的心弦,或许是因为天女娘娘也曾跟她们遇到相似的烦恼让她们觉得亲切,这些生活在封建王朝的女子,颤颤巍巍发出了第一句属于她们的声音。

无事发生。

没人知道哪条弹幕是她们发的,毕竟只要脑子里想一想就行,只要她们不说出来,哪怕身边人也不知道。

没有那些可怕的后果,她们就是能跟男人们一样,大大方方在天幕上说话。

大部分女子意识不到这点改变意味着什么,只是看见别的女子发了弹幕,也忍不住跟着说了几句,就像同不认识的人聊天一般,正因为不认识,反而敢多说两句。

大多数男人也不以为意,他们只嫌弃这些女人,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好意思拿到天幕上讲。

只有少数人,看着天幕中明显多起来的,来自女子们的弹幕,隐隐察觉到异常。

大部分男人们甚至在心里是得意的,看,就说了哪怕是天女,不还是个女人,还是要嫁人,还是会被夫家的小姑子刁难。

所谓天女,跟普通女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嘛。

说是不敢说的,这些“高见”更不敢往天幕上,殊不见那些以身试法的“前辈”们是个什么下场。

若是一般吃食,他们才不屑一顾,但那可是仙人食!

那些被下调权限,被惩罚,被剥夺通感模式使用权的人,现在恐怕在痛哭流涕吧,他们可不会傻到犯这种错误。

算了,就当让让她们,一些没见识的闺阁女子罢了,就连这么重要的天幕,她们也只会抱怨一些家长里短。

但他们却不明白,习惯了沉默,就会渐渐忘记要发出声音,退了一小步,往后就会越退越远。

正如同,千百年间那些被堵上嘴巴,封闭所有发声渠道的女子。

这只是个开始,也仅仅是个开始。

梁桓面前的午膳已经撤了下去,同僚们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 如芒在背。

妻子女儿与其他男人同桌共食,已经够让他难受,还能安慰自己虽是同桌,用的公筷,也是分餐。

可女儿的话完全出乎他预料,在梁桓眼里,贞儿虽然在读书上要强了些,旁的时候一直都是个性格温善的乖孩子,比他庶兄的女儿乖多了。

他以为妻子和妹妹关系不好,只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以为女儿和姑姑之间,关系是不错的。

毕竟,梁柔只有贞儿这么一个嫡亲的侄女。

毕竟,贞儿乖顺听话,尊敬长辈。

毕竟,梁柔口出恶言的那一年,贞儿还很小,小到他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她都懂,她都记得。

又或者,是在他在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文华,薛氏同阿柔关系不睦吗?阿柔曾刁难她们?”

哪怕天成帝,也下意识觉得薛皎和梁柔发生矛盾,是梁柔先挑事。

看得出来,薛氏不是个性子刻薄的,甚至有些过于荏弱。

而梁柔,在诗名远扬之前,尚京城里贵夫人,传的是她的刁蛮跋扈。

有血缘的堂妹,上了宗室名册的,天成帝多少听过一耳朵,对梁柔印象也不好,觉得她丢了梁氏皇族的脸面。

但梁柔诗才传出去之后,又觉得她面目可亲了,曾经那点儿事,不过是郡主年纪小,那些传话的才是居心叵测。

不过要是跟薛皎放一块,稍微了解梁柔一点的人,都不会觉得是薛皎这个嫂子欺压小姑子。

满座同僚好奇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梁桓彻底坐不下去了,连天成帝的问话都顾不得回,拱手请辞:“臣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府。”

他今天的面色就没好看过,不是青就是白,要不青白,要不泛黑。

天成帝其实不太想让梁桓回去,万一天幕里头还有他想问的呢?

但好歹是他亲堂弟,齐王府一直是支持他的,怕梁桓真给气病了,死在宫里头……梁桓可还没儿子,唯一的女儿还跑天上去了。

“回吧。”天成帝放人了。

梁桓行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在一众朝廷重臣的注视下,莫名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梁桓只是觉得难堪,被提到的当事人快气疯了。

梁柔把齐太妃的福寿院砸了个七零八落,她本和母亲一起在福寿院看天幕。

虽然嫉恨薛皎竟然能去天上,可她们已经知道了,这天幕全天下的人都能看见,连皇上都能看见。

说不慌是假的,换成她们是薛皎,能有这个在全天下人面前讲话的机会,一定会把薛皎往死里踩。

然而害怕也没用,她们够不着天幕,也影响不了天幕,骂了薛皎几句,竟然也喜提警告,权限被下调。

两人气得不行,又没有办法,唯一能指望的梁桓还去了宫里。

好在看着看着,她们发现薛皎似乎不知道天幕的存在,而且天幕上的人,还说薛皎

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的人讲话不能信吧?母女两个互相安慰着,情绪慢慢和缓了下来。

而且,看着薛皎哭,她们还蛮畅快,只是天上的人忒喜欢多管闲事了些,薛皎一穷二白的,也有人愿意帮她。

那会梁柔还恶毒地诅咒过,说那奇装异服的两人定是拐子,薛皎好好的齐王妃不肯当,被卖去脏地方受受罪就老实了。

齐太妃念及梁贞,颇有不忍,但一想到梁贞宁愿跟着薛皎走,也不愿留在齐王府当她金尊玉贵的小郡主,又忍不住的生气,直骂“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后来再见薛皎同她的竹马联系,梁柔冷笑连连,恨不得把她哥拉回来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千娇万宠捧在掌心的女人,她在家乡,早就有情郎了!

还说什么哥哥妹妹,笑死个人了,又不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更不是同姓,算什么兄妹。

齐太妃则捂着胸口,恨声骂薛皎不守妇道,丢人丢到天上去了。

怎么说薛皎也是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皇帝赐婚的齐王妃,尚京的贵夫人见过她的可不少,保不准有认出来的。

这可如何瞒得住啊!

到时候岂不是那些人都知道,齐王妃带着小郡主跑了,她、她儿子,堂堂齐王,竟然被个女人给抛弃了?

一时间齐太妃头晕目眩,根本不敢想以后要如何跟尚京城的贵族圈子打交道,她体面尊荣了一辈子啊!

梁柔之前还幸灾乐祸呢,乐完了听她娘捂着胸口叹气,她的笑容僵住了。

当时就发了疯,大骂薛皎,她都订婚了,马上要成亲,薛皎干出这种丑事,万一影响她的婚事……

想到这种可能,梁柔就接受不了,疯狂朝天幕丢东西,丢上去的东西掉下来,直接砸她脑门上,砸出一个青肿的大包。

她的用户权限也被降到最低,除了能看到天幕,什么都做不了。

心里有气,发泄不了,梁柔开启无能狂怒模式,齐太妃喘口气的功夫,她的福寿院就被砸了个七零八落,地上碎得不能再碎的,是齐太妃最心爱的花瓶,当年老齐王送的。

齐太妃那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贴身大丫鬟慌忙唤人叫大夫,齐太妃手指颤抖地让梁柔滚回她自己院子里去。

好在大夫赶来的及时,齐太妃保养的也好,生点儿气而已,一时半会儿气不死。

送走大夫,喝了药,用了午膳。

哪怕天幕上的饭菜看起来再美味,弹幕形容得再馋人,齐太妃死不肯开什么通感。

一想到是品尝薛皎尝过的味道,她就觉得膈应。

当然,绝不是因为在她骂薛皎和梁贞的时候,她的通感模式已经无了。

伺候齐太妃的丫鬟们当然是跟她保持统一战线,最起码是这样表忠心的,可私底下开没开就不知道了,毕竟通感模式开启关闭,也只需要一个念头。

折腾了一上午,齐太妃也累了,准备午睡一会儿,天幕让丫鬟盯着就行了。

丫鬟刚给她铺好床,齐太妃刚躺上去,被她命令在外头守着看天幕的丫鬟就跑了进来,齐太妃被吵得坐起来。()

“?絙虎??荙??絙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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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咧咧什么,太妃好得很。”伺候的嬷嬷给了不会说话的丫鬟两耳光,打得她两颊通红,顾不得呼痛,丫鬟跪下禀告,把薛皎和梁贞的耳语一一学来。

“太妃!”

齐太妃又躺下了,大夫刚开的安神静心的药,灌了两大碗才勉强稳住心神。

这两碗药喝的,刚用完午膳的齐太妃差点儿喝吐了,亏得她因为心情不好吃得不多,否则真喝不下去。

人被大夫救回来了,齐太妃扶着老嬷嬷的手,有气无力地喊:“去、去找阿柔,让她别、别冲动……”

只能说,知女莫若母。

可惜齐太妃喝药耽误了会时间,等老嬷嬷带人赶过去的时候,梁柔已经把自己院子砸了个干净,比福寿院砸得还彻底。

就这她的怒气也没发泄出来,又去砸了梁贞的小院,此时正往正院冲。

那虽是薛皎曾经的住所,可也是梁桓的啊!

梁柔已经彻底疯狂,顶着一个亮到发紫的大包,提着棍子捅正院的门——她平时打人爱用鞭子,打砸的话,鞭子不顺手。

齐太妃身边的老嬷嬷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都没摁住她。

这可是主子,齐太妃虽然命她们来拦,可若是谁不小心伤了梁柔……呵呵。

嬷嬷丫鬟们需得小心,梁柔不用,提着根棍子就朝她阿娘的亲信们脑门上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顶着个包太寂寞,所以要让其他人来陪她。

梁桓就是这时候回来的,正好撞见她们在他院子前打成一团,压抑了一上午的怒气,如火山爆发。

甚至没叫人,自己上前夺下了梁柔手里的棍子,劈手摔成了两截。

梁柔看见梁桓,像看见仇人,顶着“独角”,披散着头发,恨声大骂:“都怪你,都是你娶了薛皎那个贱人,你看看她把咱们家害成什么样了,她该死,我早该杀了她,把她舌头割——”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梁柔的咒骂戛然而止。

下仆们皆垂着头不敢吱声,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梁柔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桓,她年纪比两个哥哥小许多,又是王府唯一的嫡女,自小千娇百宠,否则不会养成这般跋扈的性子。

自小到大,不管是父王母妃,还是两个哥哥,都让着她护着她,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即便要罚,最重的也不过跪祠堂,从来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你为了薛皎那个贱人打我!”梁柔破防了,冲过来要扑打梁桓,“她都给你戴绿帽子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梁桓额角青筋直跳,拽着梁柔的手,轻易将她推开。

梁柔嘴里骂骂咧咧,还想再扑过来,梁桓已经命人将她控制住。

梁桓身边的人可不跟齐太妃的人一样,他们只听梁桓的,梁

() 桓说堵嘴,就堵住梁柔的嘴。

“将郡主送回听雨阁,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梁柔满眼恨意,朝梁桓的方向挣扎,显然并不服气。

梁桓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听见长随低声汇报,说梁柔砸了梁贞的院子。

梁桓忽然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冷得刺骨。

“这就受不了了?娇娇还没说什么呢。”

梁柔挣扎的动作一顿,忽然挣扎得更剧烈,也不敢再看梁桓,反而想离开。

梁桓却没有放过她,嘴角一扯,笑意尽收:“祈祷吧,祈祷娇娇提都懒得提起你,否则,万一她不小心说起什么……天幕可比你的诗名,传得更远。”

“唔嗯——”梁柔眼泪流下来,哭得难看,朝着梁桓跪了下来。

她拼命想说什么,梁桓却懒得听了。

以前他说的时候,她们从来不听,现在后悔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娇娇已经走了,哈哈,他的妻子,不要他了。

如果不是她们,娇娇怎么会这么坚定地离开。

梁桓转身走了,贞儿的小院是他和娇娇一起布置的,他得去看看毁成什么样了。

梁柔瘫软在地,所有的疯狂尽数消失,恐惧填充了她的心神。

她如梁桓所说一般,开始不停地祷告,向漫天神佛祈求,祈求薛皎忘了她,再也不要提起她。

派出所休息室里,薛皎打了个喷嚏。

黄卫民放下手机,关心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我去调高一点。”

[在下悟了,难怪我开通感模式时,觉得很凉快很舒适,还疑惑原因,为何天女娘娘身处之地看似夏日,竟不觉炎热,原来如此。]

[?]

丰朝有句读,但很简略,只有几个符号。

行文也是从右到左,从上到下。

但天幕上的弹幕是从左往右,还自动配了标点,这些标点的意思也很容易领会,而且非常实用、好用,已经引得众多文人探讨。

日常学问之书册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天幕上倒是用得飞起。

一个“?”发出去,接了无数问号。

虽然每个人只能发二条弹幕,但这天下有多少人啊!

[是这空调,定是这空调神器,能调节气候,想凉快就凉快。]

[天族人的神器可真多,那叫“手机”的小方块,也极为神异。]

[还有个大方块,他们官家人用的,不知做什么的。]

[我看那空调神器不是能调节气候,只能调节一片区域的温、温度?这词真妙。]

[我看也是,之前那大厅堂,外头进来的人都浑身冒汗,衣裳都湿了,外头还是热的。]

[不知天女娘娘会不会给我等赐下神器。]

薛皎可不知道有人等她赐“神器”,若是听说了,恐怕要怀疑自己又幻听了,她哪有什么神器。

揉了揉鼻子,薛皎拒绝了黄卫民的好意,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继续打盹儿。

贞儿有午睡的习惯,派出所休息室倒是有床,但薛皎怎么好意思跟辛苦了大半天的警察抢床位,推说女儿认床,抱着贞儿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小憩。

黄卫民的同事已经走了,他留下陪着薛皎等顾冬阳。

中间顾冬阳又陆陆续续打过来几个电话,汇报进程倒是一直没停过,薛皎地理不错,这些年又纯背书去了,脑子里铁路线路图都快画出来了。

因为顾冬阳积极的态度,哪怕到达后顾冬阳打的车在高架堵了一会儿,薛皎的情绪也很平和,没有出现焦虑不安的情况。

说是四个多小时,其实用了五个多小时,顾冬阳冲进派出所的时候,薛皎已经站起来,朝着他跑过去。

“皎皎,皎皎……”一路上都跟话唠似的,见了面,他却只会喃喃她的名字。

他的眼底是深重的怜惜和心疼,陪伴着他长大的小姑娘啊,她曾经那么活泼健康,如今却成了这幅苍白虚弱风吹就倒的模样。

顾冬阳简直不敢想,皎皎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光想一想,心就痛得揪成一团。

“顾冬阳!”薛皎却是笑着的,她眼底有泪,笑容灿烂,“顾冬阳,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你一定会来接我回家。”

顾冬阳也笑了,他笑起来有酒窝,是薛皎最喜欢的模样。

“嗯,我永远不会骗你,皎皎,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