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年,武安侯府迎来了桩大喜事。
袭爵的折,呈到了陛下的案前,又因老武安侯极力上折,道自己年老体弱,言辞切切,陛下倒是没有加以为难,爽快应允了。
没几日,礼部和钦天鉴就拟了日子,呈陛下夺。日子下后,老武安侯和世李玄进了趟宫,领了袭爵的圣旨,出宫时,武安侯便换了人了。
新官上任,倒是没三火,盖因自打李玄年纪轻轻,便成了刑部尚书后,府里往日还稍显跳脱的柳姨娘同个庶出的兄弟,一时之间都老实下来了。
不到三十岁的刑部尚书,摆明了是受圣宠的,更何况这次袭爵这样顺利,更表明了这一点。单说年前威平侯府袭爵的时候,陛下可没有这般爽快,礼部拖拖拉拉了小半年,临了还找了个威平侯世在祖母丧期内寻欢作乐,不敬先辈的由头,愣是把威平侯府的爵位给削了一级。
柳姨娘是不晓得,李玄如何就忽的这样有圣宠了,想不明白也猜不透,但她晓得趋利避害的道理,又因为老武安侯年纪大了后,于女『色』上不大看重了,柳姨娘越发夹起尾巴做人,倒也老实了不少。
府里日子越发安生起来,老侯夫人也不乐意继续掌着中馈了,找了个时间,直接中馈全都交给了阿梨,阿梨之前一直跟着学,乍一接手,忙了小半个月,府里的事便步入了正轨了。
恰好忙消停了,却是把李玄的生辰给盼来了。
李玄生辰那日,他照旧要去刑部,刑部最近倒是不忙,只是作为一部之首,怎么也得以身作则。
天蒙蒙亮,李玄便起身了,与她同床的阿梨也习惯了这个时辰,侧身看他,还『迷』『迷』糊糊犯着困。
李玄穿了官服,要去刑部,临走前见妻子还『迷』『迷』瞪瞪望着自己,眼神软软的,跟只软『毛』猫儿似的,心头一柔,凑上去,替她掖了掖被子,在她唇角轻轻碰了一下,道,“我去刑部了,你睡会儿。”
阿梨下意识仰头回应李玄的吻,“嗯”了声。两人腻歪了会儿,等李玄从内室出来,跟他出行的侍卫已经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但其实,李玄前脚一走,阿梨后脚就起来了。
丫鬟进来,之前跟着阿梨到侯府的冬珠都嫁人了,后来便和云润一样做了管事娘,如今伺候的是两个十三四的小丫鬟,一个叫青杏,一个叫青柳。
阿梨起身后,青柳上前给她梳头,因是在家里,等会儿又还有事,阿梨便道,“简单梳个髻轻便些。”
青柳应下,手下动作轻巧灵活,三两下便梳了个髻,从妆箧里选了对白玉簪,『插』到发髻上,便算是梳好了。
阿梨也不是挑剔的人,看了眼镜里的自己,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便点了头,“嗯,不错,手越发巧了。”
青柳是个安静『性』子,不大吭声,得了主子夸赞也不见洋洋得意,看了眼镜里的主子,细声细气道,“是夫人生得本来就好看。”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的,第一次被管事娘领来见主子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要伺候的不是侯夫人,而是府里的小娘呢。
倒也不是说侯夫人生得稚嫩,但就是生得美,说话温温柔柔的,笑起来尤为动人,也难怪侯爷这麽些年连个通房都没收过,对夫人一心一意的。
阿梨被逗笑了,她对自己身边这些小丫鬟一贯宽容,她自己也做过丫鬟,自然知道做丫鬟的苦楚。
正这时,青杏端了早膳上来,自然是『色』香味俱全的,这个府里,自然是没人敢怠慢阿梨这个女主人的,但阿梨心里挂念着事,就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吃了小半碗小米粥,便叫人撤了。
阿梨刚用了早膳,便听得丫鬟通传,说小姐来了。过了会儿,便瞧见岁岁进来了。
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长相又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家世显赫,规矩也学的极好,连宫中皇后和太后都赞不绝口,父亲官职也高,又是府里唯一的嫡女,到了说亲的年纪,家里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了。
小姑娘自己倒是很有主见,说自己还小,不急着嫁人,要陪爹爹娘亲几年。
岁岁进门,便笑眯眯坐下,挽着阿梨的手,亲亲热热同她说话,“娘,昨晚睡得好不好?”等阿梨回了后,又开始问青柳和青杏的话,“娘今早起来可咳嗽了?吃的什么,胃口好不好?叫膳房送两份馄饨来,清淡些,加半勺鸡油增香。”
青柳倒是习惯了小娘这做派,闻言便立刻下去传话了。
岁岁吩咐完,转头就变了张脸,甜甜笑着,冲母亲撒娇道,“我还没用早膳呢,娘陪我一起吃吧。”
阿梨无奈,哪里看不出女儿是在哄自己用早膳。但女儿一片孝心,她也不好叫女儿难过,便点了头。
她早年身体一直不错,但生儿子的时候,赶上了宫变,虽最终化险为夷,但那会儿却是十分危险的。后来还是留了点病根,其实不算严重,就是体寒,天一冷就容易咳嗽,要是没及时吃『药』,便容易发热。
有一次女儿生辰,李玄带他们一家子去庄骑马,她受了寒,有些咳嗽,但怕坏了孩子的兴致,便不许身边人同李玄说,后来半夜发了热,李玄和个孩吓得够呛。
李玄那时候还同她生了天的闷气,照顾她的时候不假手于人,但就是不和她说话,她好声好气认了错,还做了保证,李玄才抱着她,声音都有点发抖,说,“你要是有事,我不会管岁岁和佑哥儿的。”
言下之意,她要是有事,李玄便不顾一双儿女,跟着她一起去了。
旁人说这话,阿梨兴许不信,但李玄说这话,她却是信的。
出了这事后,那时候才十岁的岁岁一下懂事了好多,跟个小大人似的,每每来她这里请安,都会事无巨细问一番,赶上她没什么胃口的时候,总爱哄着她多吃些。
母女俩各用了碗小馄饨,岁岁瞧着娘空了的碗,才放心了。爹爹要去办正事,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娘,她这个当女儿的,自然要给爹爹分忧,更何况,她以前不知道娘生弟弟的时候留了病根,现在知道了,怎么能放心。
用过小馄饨,岁岁的贴身丫鬟就进来了,道,“勇王府的小郡主来府上找您了。”
岁岁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朝母亲道,“娘,我和郡主约了出去一趟。”
阿梨自然没拦着,小姑娘长大了,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自然该出去走动走动。更何况勇王府那位小郡主她是见过的,『性』子颇好。阿梨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别忘了早些回来,今日是你爹爹生辰。”
岁岁笑眯眯点头,挽着母亲的胳膊,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其实我是去取给爹爹准备的生辰礼。郡主认识个制纸的大家,制的纸薄如蝉翼,墨入不晕,还能做各种底纹,很是厉害。我亲自给画的底纹图样,等会儿娘便晓得了。娘替我保守秘密,不能提前告诉爹爹噢!”
阿梨抿唇笑着点头,道,“好,娘保证不说。”
岁岁这才朝母亲福了福身,出去赴小郡主的约去了。
送走女儿,阿梨也没闲着,去了趟膳房。李玄的生辰礼,她早就开始琢磨了,两人在一起这么些年,她自然懂得李玄的喜好。李玄虽出身名门,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可并没有什么奢侈的兴趣,不喜古董字画,也不喜金银玉器,口腹之欲也淡薄,唯一能叫他高兴的,便是他在意的人的心意。
只要心意在,送什么他都会喜欢。就像有一年李玄生辰,儿子佑哥儿送的是自己抄的一本祈福经书,字虽写的不大好,可李玄却十分喜欢,放在书房的柜里,时常还拿出来翻一翻。
可见,贵重与否,根本不在李玄考虑的范围之内。
阿梨便想着,今年亲自下厨,准备一顿生辰宴。算算日子,她倒是许久没有亲自下过厨了,一来是事忙,来是侯府自然没有女主人亲自下厨的道理,膳房的大师傅可不是雇来当摆设的。
所以,当阿梨出现在膳房的时候,险些没把个大师傅吓坏了。
说是生辰宴,但阿梨其实也只会些家常菜,但她用的材料好,嫩的嫩、新鲜的新鲜,虽手有些生了,比她想象的折腾了久了些,一直折腾到了下午,但到底是做出了六菜两汤。还亲自擀了长寿面,怕面放久了胀了,没急着下,用个竹篾盖了一下,先放在膳房了。新笔趣阁
阿梨接过青杏递过来的帕,擦了擦手,顺口问她,“什么时辰了?”
青杏道,“夫人,刚过申时。”
离李玄回府还有一会儿,阿梨想起自己年前那会儿酿的青梅酒,便亲自去挑了一坛,叫小厮抱去正房,出了房间,正准备回屋歇一歇,抬眼竟瞧见了廊下院中的梨树开花了。
李玄袭爵后,出于对长辈的敬重,正院依旧留给老侯爷和老侯夫人,他们夫妻依旧住在世安院,倒是扩建了些,但院子主体依旧没怎么变。如今院中种了许多树,一年四季都会开花,什么时候看都是赏心悦目的。但栽了那么花树,李玄唯一上心、亲自过问的,便是几株梨树。有一株之前长得不大好,他还请了宫中专门负责草木的太监来看了一趟。
青杏见主子盯着梨树瞧呢,便示意一旁洒扫的小厮过来。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道,“夫人瞧着这花好,奴才摘些下来,好让您带回去赏。说来也巧,昨儿都还是花苞,今早一起来,抬眼一看,全都开了。”
阿梨便点点头,道,“好,那你小心些。”
小厮道,“奴才在家里的时候,经常爬。”说着,三两下就攀了上去,折了支,探出半个身,跟杂耍似的,朝下示意,“夫人瞧着这支可好?”
阿梨瞧他那样子,颇有些担心,一边说可以了,一边看那小厮要去折那树梢上的梨花枝,下意识迈下一步台阶,想叫他快下来。却不料脚下恰好是块湿滑的青苔,阿梨脚一滑,后脑一疼,只听见青杏在耳边吓得直哭的声音,便失去了知觉。
.
武安侯府里,上下一片情肃肃,下人大气不敢出一声,青杏更是跪在正房外,面如土『色』。
佑哥儿得到消息,匆匆忙忙和夫子告了假,来到父亲母亲院中,进门见满院肃肃的气氛,更是脸『色』一白,急忙上前,推门就进了父亲母亲的房间。
进门后,便见父亲和姐姐都在,一贯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父亲,握着母亲的手,一声声唤着母亲的名字,走近了,他才发现,父亲的手在发抖。
姐姐更是早就哭成了个泪人了,两只眼睛都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