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暖气已经停了下来, 整个空间便更加寂静沉谧。
小陈还没有下车,他不敢在这样的气氛里轻易弄出什么动静。
虽然他没有回头亲眼看到后面发生什么,但刚才那个清脆的声音, 不用看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反应过来后几乎想倒抽冷气, 被打的人是鹤爵啊。
在今天以前他想都不敢想会有人对鹤爵做这样的事。
没有人敢。
也没有人能做得到。
震惊之余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叶家那个小少爷, 小家伙看起来那么脆弱娇小, 鹤爵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弄得他生不如死。
他怎么敢做出刚才那样的事,就是再恃宠而骄也不该这么不知死活。
简直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
空气滞停了许久,叶雪理也慢慢从刚睡醒的迷蒙中清醒过来, 他看到伏在他身上的鹤爵, 高大强壮的身躯遮挡了车顶大部分的光线,自己完全被笼罩在他身下的阴影里。
此刻的鹤爵半偏着头, 光线打在他一半的脸颊上,轮廓深邃分明,只是上面那几个清晰泛红的手指印迹却生生破坏了这种美感。
叶雪理看着那几个刺眼的手指印,又侧头看一眼自己还扬在半空没有放下来的手, 恍惚反应过来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事。
“老公?”
叶雪理的声音在发抖,听得出的慌乱和害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他想去摸一摸鹤爵的脸, 可手才刚伸过去,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男人深黑的眉眼看过来, 瞳仁微微颤动, 里面的红血丝都清晰可见, 像是艰难压抑痛意的猛兽。
他没有跟叶雪理说话, 只是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而后便干脆的放手抽身起来。
“小陈。”
小陈一直在屏息注意着后面的情况,立刻给出回应:“老板。”
“送他进去。”
小陈诧异的朝后看一眼,也没敢多说,推门下车,走出去拉开后座的车门,看向里面的叶雪理。
“叶少爷,我送您进去吧。”
叶雪理明显是不想下去的,他还想跟鹤爵说话,还想给他道歉解释,可是鹤爵坐在那里的身影冷的像是一座雕塑,面无表情的模样也很吓人,他就怎么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扑过去跟他撒娇。
小陈又在外面催促一声:“叶少爷,您还是赶快下来吧。”
现在的鹤爵浑身都是让人不敢靠近的冰冷气息,选择顺服他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果再继续磨蹭下去,真的惹怒了鹤爵,到时候这个娇滴滴的小少爷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叶雪理吸吸鼻子,心里虽然难受,却也只能先从车上下来。
小陈把车门关上,低头看着他:“叶少爷,时间不早了,我送您进去吧。”
叶雪理眼眶通红,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他着急的看着小陈:“小陈,我是不是惹老公生气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我想跟
老公道歉,可是他都不听我说话,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打他的,我只是在做梦,突然醒过来被老公的眼睛吓到了,所以才会下意识就打了上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小陈看着叶雪理着急解释的模样,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慌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便在心里叹口气:“叶少爷,没事的,老板平时那么宠您,不会因为这个对您怎么样的,只是他现在可能还需要冷静一会。”
小陈已经尽量在用温柔的语气安抚他,只是好像没什么成效,叶雪理的脸依然苍白的没有血色。
小陈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两人一起回头看去,刚刚还停在他们身边的黑色幻影已经缓缓向庭院门口驶去。
优雅流畅的车身线条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小陈在心里暗说糟糕,低头看过去,站在他身边的叶雪理脸色果然更加惨白,愣愣的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单薄瘦小的身体立在秋夜的凉风里,看起来脆弱的摇摇欲坠。
他有些头疼,哄人实在不是他的强项,老板可真是留了个烫手山芋在他手里。
“叶少爷,外面风凉,您还是赶紧进去吧。”
这小少爷看着就娇气的不行,一会再吹个头疼发热的,他更没法跟老板交代。
叶雪理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很久,身后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小陈这才注意到他一直在流眼泪。
那么大的眼睛,哭起来却无声无息的,漂亮的脸蛋被眼泪浸得泛红,风一吹只留下干涸的泪痕,却很快又被新淌下来的泪水再次覆盖。
太可怜了,小陈有些看不下去,伸手在他薄窄的肩膀上拍拍:“叶少爷,咱们进去吧。”
叶雪理这天晚上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做梦,梦里什么都有,甚至久违的出现了叶明诚和他死去多年的妈妈,但不管做得梦是什么,梦到的脸是谁,最后的结尾却都是鹤爵,还有他那双漆沉无光的眼睛,里面压抑着那么沉重的伤痛。
叶雪理满身是汗的醒来。
“雪少爷,您可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不停聒噪着,叶雪理艰难的扭过头,看到吴妈焦急担心的面庞。
他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猩红,眼眶里热得厉害,眼珠子转一转就能立刻滚下眼泪来。
他想开口说话,嗓子却干涩的生疼,吴妈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忙站起身:“雪少爷,你发高烧了,烧了半夜,炎症都烧出来了,嗓子现在很疼吧,说不出来话先别勉强自己,你想要什么,是不是想喝水,吴妈给你倒。”
叶雪理看着她关切的眼神,那么温柔慈爱,让他想到了刚才在梦里见到的妈妈,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体质也一直不好,总是生病,那时候家里很穷,去一次医院就要花好多钱,即使如此妈妈也从来没有过一句抱怨。
每次生病时都会守在他床前,
用热毛巾给他擦身,握着他的手给他讲故事,如果是冬天,还会给他剥桔子吃。
那么冷的天,他们住的出租屋里没有暖气,妈妈就把冰凉的桔子放在衣服下给他捂热,然后才剥开喂到他嘴里。
他吃过药的嘴巴总是一股苦味,但是吃到桔子后嘴巴里就会变得甜甜的,他会忍不住砸吧着嘴巴回味一整天。
以至于以后的一年又一年里,时间久远到他几乎都快忘了妈妈的样子,却还是记得那一抹清甜的桔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