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就不知道，这么激动干什么。”
青年的声线透着一股懒怠，似乎是不想追究他插手此事的责任。冒险者太高兴了，他高兴地开始抹眼泪，泪珠还在指尖呢，就听青年追问了一句。
“对了，你知道妖精一般用什么材料做地砖吗？”
没松完的后半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冒险者：“……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冒险者此时痛苦地想到，他今晚肯定要睡不着了。就算睡着了也会半夜坐起来，心惊肉跳地想一遍，“妖精用什么材料做地砖”难不成是什么暗语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解不出来啊！
青年点点头，在冒险者的朦胧泪眼中，居然
表面上没有计较。下一秒，有一枚晶莹的东西向冒险者飞来，冒险者下意识接住，摊开手，发现是一枚晶币。
他呼吸一滞，只这一枚晶币，其本身的价值与附加价值，已经够他潇洒很久不用出去卖命了，仅仅因为他提供了几l句零星的情报。
黑发金瞳，威压恐怖，魔兽拥戴，出手阔绰，刚才的人，莫非是……
怀着得见传说的狂喜，冒险者再度抬头，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果然，那就是……
“坏了坏了坏了，忘了忘了忘了，诺诺为这个哭过好大一场，我不能再浪费。”
有碎碎念叨的声音再度传来，在冒险者反应过来之前，他像捏生命一样紧紧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的晶币，已经被另一个人也捏住。
在冒险者目瞪口呆地注视下，另一方轻轻发力，将晶币拽了回去，然后将一枚银币硬是塞回他两指之间。
这个就是市面上通常的情报价格了。
在完成了“给别人巨额打赏又把巨额打赏硬薅回去并换了个小钱”的壮举之后，苏尔特这下真的走人了，徒留冒险者呆立原地，喜悦上扬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
冒险者：“……”
不！！！
他低头又看了看光芒暗淡的银币，就算是银币，也特意挑了光不是那么闪那么炫的，何等小气！
果然，那就是……
抠成那样，必不可能是龙啊！！！
***
离开旅店之后，橘白猫翠稍微有些担心，她“喵”了一声。
陛下，这个城镇最见多识广的南部商人已经离开了，我们再去找别人问问？
“嗯？为什么要去找别人问？”苏尔特很诧异，“那个商人往王城去了，我们追上去问一下不就行？”
橘白猫翠顿时露出了猫猫仰望宇宙的呆滞表情。
不是，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问那个人啊。
“可是还没问他啊？”苏尔特更加莫名其妙，他觉得这只猫猫有点傻，“还没问他呢，肯定要问了他，再去问别人，这叫有先有后，有逻辑。我看妖精都是这么做事的，难怪诺诺能发明那么多厉害的东西。”
翠：“……”
嗯？
嗯？？？
猫猫把头侧着拧了九十度。
她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哦……
怎么回事……这种脑子被吃掉的感觉……
翠从很早就听说过传言，龙的思维方式与其他种族都不太一样，非常诡异。现在她体验了一下，感觉好像挺正常的啊。
此时事情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龙带着魔兽眷属们，打算去王城追那个南部商人，追到了就问问他，妖精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做地砖的。他要是不知道，就再回来换一个人问。
完美的逻辑！有先有后！他们快变成聪明的妖精啦！
不过此时夕阳西下，万籁沉沉，他们已经不快不慢地奔行了一整天，可
以稍微休息一下。
苏尔特选了一处高地，他背靠在围栏上，侧头向身后看。女神的战衣在天边燃烧，夕阳中的艾尔德娜大陆如油画般浓墨重彩。
龙竖立的瞳孔缩紧，再微微舒张，橘白猫翠扒在栏杆上，试探着“喵”了一声，询问皇者的心绪。
您看起来有话想说？
苏尔特收回目光，他背对夕阳，拿出了那个离家前顺手摸出来的怀表。妖精的作品总有着无与伦比的精巧，颤动的指针犹如虫羽，一个一个的时刻，则被雕琢成了十二朵不同的含苞之花。
“翠，你知道站在这里的此刻，我在想些什么吗？”
“喵？”
“刚才我看到城里有些散养的猫，长得很胖很漂亮。所以我会想，有一天等诺诺有空了，就请他来这个山头，然后带全城的猫猫来见他。”
“喵！”
好帅！带全城猫猫来觐见超酷的好吗！
但是那个猫猫朝拜的场景越是浪漫，翠越觉得困惑。她是思维单纯的魔兽，只会简单地进行思考。
陛下，您三句话不离妖精，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遥远的地方，莱茵与他的番茄拉开了拉花，奏响鼓乐，漫天彩带飘落。
天哪！天哪！猫猫神！
终于把这个问题给他们问出来了！
晚风吹拂，苏尔特转了个身，把自己挂在栏杆上，眼睛依然注视着那只怀表。他的龙瞳中有微亮的柔光，伴着晚霞的艳色。
“我想啊，怎么不想。”他轻声说道，“我想得发疯。”
此时此刻，如果拜尔诺玛能看到他的面板，一定会惊异的发现，那个【想跟挚友结婚想到发疯】的负面状态已经红到刺目的地步，并且正从一众状态中飞速上浮，浮到状态栏的第一个位置。
“翠，我问你，如果你遇上了其他喜欢的猫，会怎么做？”
橘白相间的猫咪顿时歪了下头，高阶魔兽寿命漫长，那种时候当然有。遇上令她心动的小公猫或者小母猫，她必定先舔舔毛打理好自己，然后上去一爪子，展现她的强悍。那些小公猫啦小母猫，一个个立刻就会为她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不过这是他们魔兽的婚恋观，陛下与妖精，应该不能这样的吧？
“是啊，智慧种族间的感情很复杂，更别说，我与诺诺已经相伴了千余年。我们太懂彼此了，也太会互相珍视，正因如此——”
龙温柔地垂下了他的金瞳，他吻了吻那只怀表，滴答作响的时间，永远凝固不放的花。
“在爱他之前，我要先敬重他。”
“我敬重他的野心，敬重他献身的决意，敬重他对这片大陆的爱。付出那么多血泪和同伴，我们才收获了和平的今日，所以这一日，绝不容许破坏。”
当年的神战惨胜，其实有一个真相，为了避免引起混乱与恐慌，他们并未对外揭露——
众神被剥夺了神格，打没了躯体，撕裂了灵魂，粉碎成千千万万片，但这些残片中的一部分，却趁乱逃逸。
发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妖精立刻趁神代未结束的终末时刻，为自己设定了必要时牺牲的程序。那个时刻真的到来时，他可以拖着卷土重来的众神，再次下地狱。
逃走的亡灵带走了龙的爱情。
而妖精往后余生，都会存着为世界牺牲的决心。
众神一日不死，残片一日不灭，断开的红线就一日不会重新联结。
所以龙只能收起尾巴，并拢他的利爪，静静注视近在咫尺的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在岁月流逝中解下了神战的法袍，换上贤者的外衣，戴上王国的勋章，有了新的友人，收下新的弟子……龙却知道，对方并没有向前走。
诺诺才是被永远留在神战中的那一个。
虽然，只要他唤一声，诺诺就会回头，就会张开手臂笑着要拥抱他，可是明明是那么紧密的拥抱，却只令人感到遥远。
咫尺世界不过如此。
怕自己离去后徒留痛苦，所以——
他不会再答应他了。！